第一百五十四章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几人合力,将三只狍子处理好,捆扎结实,用粗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拖架,轮流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下山时,风雪更加猛烈。
“嚯——我说啥来着,我就说这雪要么不下,要下就下大!没说错吧?”
胜利用手挡着眼前,虽然有树木做掩护,但大风依旧吹的他步履维艰,其他三人也亦是如此。
“这场雪我看是这几年来最大的一场!”
风雪虽然猛烈,但满载而归的喜悦,却依旧挡不住。
“别扯这些了,下雪是老天爷的事儿!咱们赶紧点!回去热炕头!再磨蹭一会儿埋山里了!”
陈青山扯着嗓子喊,声音才不被风吹散。
“今晚这狍子肉,可得好好炖一锅!”
胜利一边费力地拖着爬犁,一边憧憬着。
“配上咱家地窖里的萝卜,那叫一个香!”
“我看行!”
前进附和道,“得整点烧刀子,暖暖身子!”
胜利立刻来了精神,转向高大山:“大山哥!这么好的日子,又有肉,又有酒!”
他挤眉弄眼,“今晚不得一块喝点?庆祝庆祝?也给你去去晦气!”
高大山还没说话,陈青山已经笑着接过了话茬:
“再过两天就要喝我姐跟大山哥的喜酒了,还差今晚这一顿?不过,胜利说得对,是该提前庆祝一下!走,下山!今晚我请客,管够!”
“哈哈!青山哥局气!”
胜利和前进都乐了。
高大山听着他们谈论自己和陈雪梅的婚事,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憨厚地笑着点头:“成!听你们的!”
风雪中回荡着几人的笑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猎物沉重,风雪交加,山路难行。
但气氛却是这段时间少有的轻松愉快。
几人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屯口,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雪依旧没停。
屯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黄的灯火,炊烟在风雪中升起,看起来不知为何反倒比以往更加有烟火味。
“到家啦!”
几人都累的够呛,再晚一点,说不定就要出事了。
“走走走!直接上俺家去!”
正当他们拖着沉重的狍子爬犁,准备拐向生产队仓库方向,在那里处理完猎物就开始放松时。
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围着红格子围巾的身影,迎着风雪走了过来。
临近之后,几人方才看清是赵晓曼。
几人正在兴头上,看见漂亮姑娘,正想热情的打个招呼。
然而她一张口,就让大伙心里的兴奋全烟消云散了。
“高支书!陈青山同志!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们去打猎了?!”
高大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啊……是,小赵同志,这……这不是下大雪,想着进山看看……”
“看看?看看需要打死它们吗?!”
赵晓曼激动地打断他,指着狍子的尸体,“它们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它们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存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口腹之欲就随意猎杀它们?!”
“这是破坏生态平衡!是野蛮的行径!”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指责:“我们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是来接受再教育,建设新农村的!不是来看着你们滥杀无辜的动物!”
“这和资本主义国家那些只知道享乐的贵族有什么区别?高支书,你作为干部,怎么能带头做这种事?!”
她这番义正词严、带着强烈道德优越感的指责,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高大山几人刚刚狩猎归来的喜悦。
胜利和前进脸色都沉了下来,不满地瞪着赵晓曼。
高大山则是一脸尴尬和无奈,张着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而陈青山的脸色,在风雪中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他看着赵晓曼那张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正义感”。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混合着对饥饿刻骨铭心的记忆,猛地窜了上来!
他向前一步,挡在高大山身前,声音刺破风雪:
“赵晓曼同志,请问你挨过饿吗?”
这是除了首次见面外,他第一次跟这几个知青说话。
“你尝过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像火烧,连树皮草根都啃光的滋味吗?”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家里的老人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是什么感觉吗?”
“就在你来的半个月前,我们屯里,差点就有人饿死!牲口棚里的老牛,饿得站都站不起来!人跟牲口,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告诉我,是牲口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对于这群知青的想法跟行为,陈青山一直都是能理解的。
因为他们受得就是这样的教育,在这样的世界世界长大,突然换了个世界,自然什么都看不惯,想要“纠正”。
所以陈青山从未搭理过。
但这次不一样。
陈青山的质问一句比一句重,毫不客气。
她被他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愤怒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打猎,不是为了享乐!是为了活命!是为了让屯里的老人孩子,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多一口肉汤喝,能多撑几天!”
“你站在这里,穿着暖和的棉袄,吃着公家食堂的饭,张口闭口生态平衡、保护动物、资本主义贵族……”
“你懂什么?!”
“你只知道书本上的大道理,只知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手画脚!你知道山里的一草一木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知道这片林子里的野兽是怎么生存的吗?”
“没打过猎,没挨过饿,就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本事,你自己进山去!不用枪,不用箭,就凭你这张嘴,去跟那些饿狼、野猪讲你的生态平衡,讲你的保护动物!看看它们听不听你的!”
陈青山说完,现场只留下震耳欲聋的风声。
“你……你……”
赵晓曼指着陈青山,嘴唇哆嗦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猛地一跺脚,转身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
那红色的围巾在风雪中飘摇,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
风雪中,一片死寂。
只有狍子尸体滴落的鲜血,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高大山、胜利、前进都愣在原地,看着陈青山冰冷的侧脸,又看看赵晓曼消失的方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青山……你……你说的是实话,可……可这话是不是太重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
高大山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胜利也挠挠头:“是啊青山哥,她是不懂,可你这么一说……”
陈青山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弯腰重新拖起沉重的爬犁,声音冷硬:
“重?我说的是事实。饿肚子的时候,没人跟你讲道理。”
“走,回家!”
他不再理会众人复杂的目光,拖着爬犁,迈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