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漱雪 作品

100.爱恋誓言

自漠北渊在南都粮仓折戟沉沙,黑市密道的青铜机关落满尘埃,这方天地总算得了些喘息。


方妙在城东宅院里昏睡了三日,醒来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


时间真快,又要秋天了。


她揉着发疼的额角往正厅走,途经东厢房时瞥见房门虚掩——那是雀安住过的屋子。


此刻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半筐没来得及缝完的布偶,全是方妙一时兴起剪的歪瓜裂枣。


方妙这才猛地想起,已经快一年没听见那孩子怯生生的"方姐姐"了。


"雀安呢?"她抓着个路过的小厮问,那小厮正端着盆洗笔水,闻言手一抖,墨汁溅了满鞋。


"回、回方姑娘,小人不知..."


方妙撇撇嘴,松开手往安德鲁的官邸去。这几日人人都说安大人在整饬南都防务,忙得脚不沾地,她却知道那人多半又躲在书房里看些枯燥的文书。


来到城西的都察院,穿过两进月洞门,果然见书房的格子窗透着光,窗纸上映着个伏案的人影。


方妙推门进去时,安德鲁正握着支狼毫在卷轴上批注,听见声响只抬了抬眼,又低头去看那满纸蝇头小楷。


方妙熟门熟路地往书案一角坐下,裙摆扫过摊开的《商税条陈》,指尖已经捻起碟子里的芙蓉糕。


那糕点做得精致,粉白相间的纹路像极了春末的海棠,她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漾开。


"安德鲁,"她含糊不清地开口,碎屑沾在嘴角,"你见着雀安没?"


安德鲁笔下一顿,墨点晕开在宣纸上,成了个小小的墨团。"送人了。"他头也不抬,伸手将镇纸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被方妙晃下来。


方妙挑了挑眉,又拿了块绿豆糕。"送哪去了?"


"城西的张老实家。"安德鲁搁下笔,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口,"那人原是兵曹的老卒,膝下无儿无女,得了笔抚恤银开了家豆腐坊,人还算本分。"


"为何不告诉我?"方妙把最后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手指在案上蹭了蹭,留下几个油乎乎的印子。


安德鲁从笔筒里抽出另一支笔,笔尖在砚台里转了两圈。"怕你舍不得。"


"谁舍不得了。"方妙哼了声,脚尖晃悠着踢到桌腿,"不过是捡回来时看她可怜,哪知道带个孩子这么麻烦。整日里不是哭就是闹,前儿还把我刚绣好的帕子给扯坏了。"


"你那帕子绣的是个什么?"安德鲁终于抬眼看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上次见着,还以为是只被踩扁的□□。"


"去你的!"方妙抬脚要踢他,却被安德鲁按住脚踝。方妙挣了挣没挣脱,索性由他握着,自己歪着头看窗外。


"其实送了也好,"她忽然叹了口气,"我原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再养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忘了给她喂饭。"


安德鲁松开手,将一卷文书推到她面前。"张老实家虽不富裕,却也算安稳。黑市的事闹完,总有些不长眼的人想拿雀安做文章,留在我们身边反倒危险。"


方妙哦了一声,没再追问,随即他拿起文书翻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地名和数字,看得她头晕。


她知道南都城里藏着太多秘密,像雀安这样的孩子,能有个安稳归宿已是不易。


"江知烨那家伙也知道?"她忽然问,想起前日在校场看见江知烨时,他腰间似乎挂着个小巧的木雕,像是给孩子玩的。


安德鲁正在收拾砚台,闻言动作一顿。"他帮着找的人家。"


"哦?"方妙来了兴致,"我还以为他那种一心一意在阿澜哥身上的人,最不耐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呢。"


"漠澜让他去的。"安德鲁将笔插进笔筒。


方妙恍然大悟。“所以我们几个人,没一个喜欢小孩?”


“差不多,江知烨上次看见柳漠澜给雀安讲故事,差点把书案掀了。”他想起那天江知烨黑着脸站在门口,手里的剑穗被攥得死紧,直到柳漠澜把雀安哄睡,转身抱了抱他,那人才算消了气。


"说起来,顾时夜和顾夜白呢?"方妙又问,"他俩不是最爱逗雀安玩吗?之前儿还见顾时夜把她架在脖子上逛集市呢。"


安德鲁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院角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送人的时候,是他俩跟着去的。顾时夜塞了包糖炒栗子给那孩子,顾夜白则把自己防身的短匕给了张老实,说是让他遇着麻烦就亮出来,好歹能唬住些人。"


方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顾夜白那匕首,不是你去年赏他的那把淬了麻药的吗?他倒舍得。"


"许是看那孩子可怜吧。"安德鲁转过身,走到方妙面前,"这城里,真正铁石心肠的人又有几个?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那你呢?”方妙抬眼,撞进安德鲁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你把雀安送走,心里就一点波澜都没有?”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我怕她占了你的时间,”他说得坦诚,像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天你给她讲故事,讲了半个时辰,我在书房批了三封奏疏,每封都写错了字。”


方妙忽然觉得有点口干。她想起那些午后,雀安缩在她怀里听故事,她用指甲在孩子手背上的蝶翼青斑上画圈,安德鲁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看似在批公文,笔尖却常常停在同一个地方。


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停顿,都是他无声的在意。


“其实我也没多喜欢她,”方妙低下头,抠着木屐上的獬豸纹,“就当是捡来的小猫小狗,养腻了自然要送走。”


“那以后你要是还想要一个陪你玩的,我给你买几个好看的,腻了再送人。”安德鲁随口说道,“天生畸形在哪个种族都不受欢迎,下次别捡这种。”


“真是残忍呢,安大人。”方妙突然问“但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


安德鲁思考片刻,良久,“因为你跟我一样,”他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方妙笑了。她想起捡到雀安那天,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那孩子像当初的自己,后来养了些日子,新鲜感过了,又觉得带小孩实在麻烦,连出去换情报都得惦记着帐里有没有留点心。


如今送走了,心里头空落落的,却又透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对了,毒娘子那边可有消息?"方妙话题一转,想起漠北渊临走时留下的"三年之约"。


安德鲁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今早刚到的飞鸽传书,说他的商队已经到了西域边界,换了批药材这运。"


"药材?"方妙好奇地凑过去,"漠北渊那家伙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是白给的。"安德鲁将密信递给她,"他要南都开放西市,允许西域商人自由贸易。"


方妙拆开密信,里面只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这条件倒也不算过分。只是...漠北渊到底想做什么?他在西域待得好好的,干嘛又来掺和南都的事?"


安德鲁从书架上取下一卷舆图,铺在书案上。"西域诸国林立,势力盘根错节。漠北渊想在那里站稳脚跟,少不了要借助南都的财力物力。而我们,也需要西域的战马和药材。"


方妙看着舆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地名,只觉得头晕。"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安德鲁指着舆图上的黑水河畔,"漠北渊约我们三年后在那里见面,恐怕不只是喝杯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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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那么简单。"


方妙凑近了些,"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舆图卷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这三年,怕是不会太平了。"


方妙看着安德鲁眼底的疲惫,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里的薄茧。"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去黑市逛逛,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宝贝呢。"


安德鲁被她逗笑了,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呀,还是少去那些地方为好。上次在黑市差点被陷阱困住,忘了?"


"哪能忘呢。"方妙吐了吐舌头。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方妙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发沉。安德鲁见状,起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只留下墙角的一盏长明灯。


"走吧,送你回去。"他牵着方妙的手,走出书房。


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禁军的甲叶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方妙依偎在安德鲁身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样的平静也挺好。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柳漠澜和江知烨呢?他俩最近在忙什么?"


安德鲁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药铺方向,那里还亮着灯。"柳漠澜接管了黑市的药铺,最近在整理药材账本。江知烨...自然是陪着他。"


方妙哦了一声,想起江知烨看柳漠澜时那恨不得把人揉进骨子里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说起来,江知烨那人看着啥都无所谓的,对柳漠澜倒是上心。"


"不然你以为?"安德鲁捏了捏她的手,"这世上的情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方妙抬头看安德鲁,月光洒在对方脸上,柔和了平日里锐利的线条。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干嘛突然..."安德鲁有些意外。


"没干嘛,"方妙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安德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傻丫头。"


两人慢慢地在庭院里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更鼓声。方妙知道,那片曾经喧嚣的地方如今虽然人去楼空,但谁也说不清,下一次波澜会在何时掀起。


只是此刻,她不想去想那些。她靠在安德鲁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只觉得格外安心。


或许正如前指挥使留下的密令所说,黑白相济,方得始终。这南都的棋局,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胜负,只有在不断的制衡与妥协中,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而雀安,那个偶然闯入他们生活的孩子,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最终却也归于平静。方妙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只希望她能在张老实家平安长大,忘了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


走到月洞门时,方妙忽然停下脚步。"安德鲁,"她仰头看男人,"你说,三年后的黑水河畔,会是什么样子?"


安德鲁正拿过小斯递过来的果盘,里面摆满了葡萄干,"不知道。"他顿了顿,又说,"但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


方妙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方妙伸手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干,塞进嘴里。


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像极了人生的滋味,说不上多好,却也不至于太差。


安德鲁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干,放进嘴里。


嗯,确实有点酸。


但好像,也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