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现实:回来

【玩家人数:9人。】


【永远9人。】


火车头像是一张垂着眼的佛脸,含着人工雕琢出的笑,俯视着精疲力尽的玩家,却不给予玩家一丝一缕的恩馈。


【牙牙也长大了。】


乘客是最绝情的身份,走出火车的那一刻,没有人会回头望一眼,只会向前看。


从血气腥膻,血光冲天的车厢一出来,接触到清新明亮的外界,差异之大,犹如从八寒地狱升到琉璃净天宫,神迷目眩,惊异万分。


古桃摸出小手机,放起《wearethechampions》,双手高举,一边走着,一边扭着腰胯跳舞。


天际白中参杂着红,朝霞律动,灰鸟振翅,一个好天。


夜之冷气还未被驱散,地面是淡淡的黑蓝色,中间悬浮着紫色的雾霭,每一口呼吸都像吸入了掺有这种清凉的颜色的,沁人心脾。


几乎是刹那,太阳出来了,射出万千条金丝,整个世界都是光的天下,人人都是光的子民。


“仍有星星在天空发亮。”今安仰头望着那颗对于太阳来说,都璀璨的过了头的星星。


“偏向你与我。”古桃跳到今安侧边,踮着脚,往今安肩膀上一枕,又漂浮般很快跳开。


“往前走吧。”连春指着蓝色的箭头标记说。


今安转转眼珠子,想着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喝娃哈哈了。


她抬高手提箱打开,拿出一瓶娃哈哈,往后转身说:“明栖,给你,可以放心喝了。”


但并没有看到明栖。


往前看看,也没有明栖。


“明栖呢?”今安东瞅西望着问。


“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没有下车。”古桃跟今安一块寻找着。


“他没下车。”原先的白袍杀手说。


今安一听,抓着娃哈哈,急速地往后奔冲,跑到火车头,透过车窗看到明栖不在,她又倒退几步,往车厢处跑。


跑了十几步,找到孤零零的明栖了。


明栖已经不再是她的杀手,穿着休闲的一身,状态慵懒平和。


他坐在他的位置,斜靠在车窗,浅浅地闭着眼睛,晒着无杂质的阳光。


银色的头发闪耀着,右耳的紫玛瑙耳坠像他眼睛的复刻,静静地对向她,一眨不眨。


今安与他隔窗相对,愣呆呆地望着他,心中翻涌着排山倒海的酸楚,好几次张了张口,可说不出来什么话。


古桃见状,急忙跑过来拉今安,“安安姐,走了。”


“哦。”今安不想笑,却勾起了她都不理解的笑容。


她痴呆呆地朝明栖挥了挥手,又想起来了娃哈哈还没给,便将握着的娃哈哈放在地上。


古桃对两人之间的猫腻略微知晓,她站在明栖的视角来看,就是明栖隐瞒他[寿神居]三公子的身份,跟今安谈婚论嫁,结果今安发现后,她的精神崩溃,小手一转方向盘,开车撞死了明栖。


当然,这事诸多疑点,比如今安有些气过头了吧?再比如,明星咋没了?


但她的疑问只能从今安那里探知,而今安精神崩溃,把这一连串的事忘记了个彻底,古桃不想刺激她。


【一首酷玩乐队的《yellow》,为分别的明三与安安播放。】


今安被古桃拖着走,与在楼梯口等待的连春和周铭汇合,一块往楼下的出站口走。


古桃下了两阶楼梯,腿又酸又肿,她捶了两下,抱怨道:“好漫长的旅行,累死人了。”


“我倒觉得短暂。”今安回头望望,看不清明栖,她也已没有刚才那会看他恋恋不舍的激情。


不过,她的这句话不单是说她和明栖在一起的一天,还说与连春三人待在一起的感受。


[牙牙火车]比7分自由区舒服,她不是单枪匹马作战了,她有朋友与她一起承担杀戮和庆祝胜利。


身边有人,会感觉所处的空间更大。


她自己孤单一个人,她会觉得她是一盘缩起来的炮,被放在狭窄的井里。


而有很多人跟她在一起,她会感觉她这盘炮是在大草原上炸开了,声音也传得很远很远广。


人的力量更是不可思议的,什么都不做,单单存在于她身边,就带给她与众不同的归属感。


她好像是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力量,可能是之前活在平凡的现实里,社恐的她难以融入吧。


周铭落在最后,用单根手指,点了点古桃的肩膀,问:“你还有几局?”


古桃俏皮地比了个剪刀手。


周铭慢吞吞道:“别来了,为了一颗青春痘,不值得搭那么多。青春痘的治疗有别的方法:忌口,看中医,哪个都比这个容易。而且,你已经很好看了。今安有美人痣,你有美人痘。”


古桃笑起来。清奇的眼影亮唰唰的,让她像赛博小菩萨似的,她甩着胳膊说:“春说你是粗神经的直男,我看一点也不直。”


这话怪怪的,周铭没多想,只顾龇牙咧嘴怼连春:“他才最直男,满嘴胡言,神经大条,做事不顾后果,一举一动毫无章法,完全是混在正常人中的傻雕。”


“快点,你俩!”连春貌似听到了,停在最后一阶,甩着裙摆,不耐烦地催促。


“傻雕说人话了,”周铭冷冷嘲讽,对古桃再说:“他走他的呗,不知道为什么会喊我俩快点。”


“可能是不舍得就这样与你分别了吧。”古桃感觉她说出了周铭想让她说出来的话。


周铭不反驳也不赞成。


快到出站口,古桃想到了一件事,慌慌张张跳到出最前面,拦住三人。


“啊!!哥哥姐姐们,停一下!”


“啥事?”


“我近期有一场表演,10月5日的,希望你们能去看。相交一场不容易,多多交流呀。”古桃双手交叠着说,“要是距离远,我负责全程费用。到地call我,我来接你们,顺便给你们门票。要是能早点到,我还能带你们玩一圈儿。”


连春比了个ok,说:“我没问题,告诉我你的地址和电话。”


“我家在xxxx区堂华大道二十三号,门口栽种着两棵桃树的小四楼就是我家。电话是139xxx……”古桃又重复了一遍电话号码。


连春已经同意,古桃对向周铭问:“周老大,去吗?”


周铭点点头。


“安安呢?”古桃期待着再问发呆的今安。


“嗯……我也去吧。”


“好哎!!”


*


白日的太阳光热了,像明栖的体温一样,笼罩着今安穿过出站口,来到[寿神居]大厅。


入内一清凉,暖融融的温度不再。她哆嗦了下,抬头看看冷肃的天花板,隐隐明白爱人为什么不喜欢下雨天了——失去依赖的温暖,好失落的。


连春和古桃像一对姐妹,同步而行,一上来先拍桌子,问机器人老刘:“我赚多少钱?”


老刘机器人旁边是笑眯眯的岁王爷,穿着典雅的蓝制服,披散着亮丽的长发,笑得跟银行招客的兰花似的。


然而,连春和古桃不是新手,跟岁王爷简单接触过,也被老辈叮嘱过,知道岁王爷是阴人不留痕迹的笑面虎,宁可跟笨蛋蛋的机器人打交道,也不想麻烦岁王爷。


机器人老刘说:“目前正在核实,具体金额,三日内将以短信通知,到时您所获得的奖金在交完税之后,也会打在您的卡上。”


“合法的吧?”连春多问了一句。


“当然是了。”这话古桃代替机器人老刘回答了。


“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谁的打赏最高?”连春好奇地又问。


连春以为会是今安,或者是周铭,说不定还会是他,但没想到机器人老刘敲打了几下电脑,说了个不认识的人名字——李辉。


李辉是个藏在角落的男人,直播间的观众都叫他“鲸鱼辉”。


李辉是个幸运儿,他之前看过[牙牙火车]的直播,知道血鸟难缠,也知道[牙牙火车]吞娃哈哈,所以,他准备了只有他能做到的计策:他有一张大口,一上车躲在铺位隔墙之后,就把三瓶娃哈哈全吸入嘴里,不往下咽,使劲在嘴里憋着。


他不信这样的娃哈哈会被[牙牙火车]吞了!


娃哈哈Ad钙奶是常见的220ml,三瓶就是660ml,吸进嘴里可不是一会儿,而是要憋二十四小时。


有人嘲李辉大傻帽,有人敬李辉真汉子。


为李辉猛人冲进直播间的观众,占了一大半,看他如同气球的大嘴巴,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不破。


熬到最后一小时,李辉的身子麻木,下巴快脱臼,鼻孔和双目冒血,隐隐要昏厥,进入急诊室,而几乎全部的观众都撒着钱为他加油鼓气,祈祷他能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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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是投巧,可李辉能做到这个份上,[寿神居]没理由判他失败。


最后,李辉成功熬了二十四个小时,他带着虽然分离,但完整的娃哈哈,踉踉跄跄下了车。任务完成,他胜利了,还获得了最高的打赏——累极五千多万。


“我都想给‘鲸鱼辉’打赏了。”连春看着机器人老刘在电脑上放出的李辉画面,心服口服。


古桃跟着感叹:“佩服佩服。”


“没事了吧,我们走。”周铭催促道。


四人往大堂外走,走到一半,今安一拍脑袋,双目放着奇异的光彩,说:“你们先走吧,我要把明栖送给我的满天星带走。”


“我不着急,先等你一会。”古桃说,等在原地,连春和周铭也没走。


今安匆匆往回跑,凭借着感觉,没选机器人老刘,而选择了岁王爷,说:“不好意思,有办法将满天星带走吗?”


岁王爷的笑容扩得更大,说:“按理来说,是要有代价的,但是我家弟弟送的,我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了。你拿着走就可以了。”


今安双手交握,又急促补充:“啊!口香糖也顺带让我带走吧。”


岁王爷不吱声,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不阴不阳地地瞪着“贪得无厌”的今安。


“不好吗?”今安不退反进,顶着一张好欺负又仿佛从没被欺负的脸蛋,怯生生地问。


弟媳妇请求他,岁王爷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况且,机器人老刘还特意把大眼珠子转到他跟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画面,要是他这边不给今安好脸,明栖那边就得跟他闹;更重要的,口香糖是今安花钱购买的,她当然能拿走啦。


“好啊,当然好了。”岁王爷假装大方道:“看看你还有什么想拿走的,都拿走吧。”


今安说正要说明栖,岁王爷预卜先知,竖起一根手指,及时打断说:“安安,明栖不行哦。”


“好吧,那我没有什么要带的了,谢谢。”今安失望道。


“不客气,还请记得对我五星好评。”


虽然不知道五星好评是什么鬼,更不知道怎么评,不过今安还是点了点头。


岁王爷一勾手,把满天星和口香糖拿出来,另外还附赠了一个[寿神居]的手提袋。


“一路走好,安安。”


古桃迎上今安,望着袋子内枯了些的满天星,难过的想哭泣,“满天星星,真称你。”


“嗯。”今安一无所知地笑着。


周铭见到今安的操作,眸光闪了闪,双手揣着兜,摆出六亲不认的姿势,说:“我也有些事,你们先走吧。”


连春追着问:“你有啥事?”


“用你管?!”周铭用连春对他说的话怼他。


“我才懒得管!”连春朝周铭比了个中指,跟今安和古桃说了声拜拜,亢奋地跳出了[寿神居],回到现实世界。


“古桃,今安,你们也先走吧。”周铭再将这两人打发着。


“好。”今安说。


古桃朝上挥了挥手,“周老大,别忘记我的演出了。”


“记得。”


等人走光了,周铭走向岁王爷,说:“我要那对手提箱内的耳坠,什么代价?”


岁王爷单手撑着柜台,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人贪财,爱宰客,喜欢狠敲一笔。你要想好。”


周铭财大气粗,豪爽道:“本场直播我得的钱,都给你。”


岁王爷听财眼开,说了句稍等,抱着电脑查了查。


“周铭是吧,你本场的打赏加分红,一共获得了三千二十万。常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你当真用来买一对925银的耳坠?”


岁王爷一对玩味笑着的双眼,就差把傻逼两字清楚写出来了。


周铭也觉得很傻,可他控制不住。


耳环不是耳环,它是以耳环形式遗落在他这里的珍宝,属于他和连春共同的。这辈子可能不会出现第二次。他怎能不要回来?


周铭假装没那么傻,递出一只手,犹如反叛军夺皇帝之位的气势,霸气说:“给我。”


“千金易得,真情无价。成交。”岁王爷愉快地一锤定音,一旋手腕,把那对圆薄片耳坠勾到手心里,丢给周铭。


似握住他和连春拴在一起的心脏,周铭用双手紧紧地裹着。


好的,他回去要买个保险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