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脊 作品
26. 芬芳之乡（二）
翌日一早，江浸月盯着厚厚的黑眼圈走下了客栈楼梯。
一股甜腻腻的香气从后厨传来，作为早饭，不太让人有食欲。
多数人或许还没起，叮叮咣咣的声音都来自后院，人声低低的，嘴里呵着晨起的余气。
“有人吗？”
后厨不是欢迎客人的地方。
江浸月踌躇一番，只走到前台便停下了脚步。
“唉！来了！”
里面一阵高昂的叫喊，一个小二弹出了头：
“客官起得真早啊，要用早饭的话，您恐怕还得等一会，都还没做好呢。”
“那到时候直接上吧，一份主食，一份小菜，什么东西无所谓，哪个快上哪个。”
“好嘞！”
江浸月也不急，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门已经被支开了，盆栽的花向里探着头。
当芳香无处不在，就会熏得人头疼。
没等多久，店小二就端了一碗粥上来。
她拿勺搅了搅，忽地察觉不对。
仔细看去，那粥中竟有黄色的粉末，低头细闻也闻不出什么，只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一盘炝拌菜也很快端上来了。
炝拌银耳。
醋酸混着甜香冲入鼻腔，倒是把人肚子叫醒了。
江浸月夹起一块银耳，那乳黄的褶皱中，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粉末状的物质。
她索性把菜拨到一边，意料之中地在料汁中发现了一些蕊芯和小块的花瓣碎片。
“小二！”
“来了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面，是放了花？”
小二听她这么问立即打起精神来：
“没错，这是咱们本地特色的鲜花酱，可以在不破坏口味的情况下为菜品提鲜，除此之外，还很助眠，您可以尝尝。”
助眠……想起昨夜的梦，江浸月顿时胃口全无。
“有没有不加这种酱的菜？”
“呃……这种鲜花酱是本地特色，客官您就算到外面的店去找，恐怕也找不到不加这种酱的菜，但它真的不会破坏味道，您只要尝试一下一定会喜欢的。”
看小二一脸为难地推销菜品，她也不想继续刁难人，便开口问到：
“你用早饭了吗？”
“还没。”
“这样吧，这些早饭我还没动过，你吃吧，餐费我会结的。”
“这……不太好，本店规定，营业期间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吃客人剩下的东西，而且，我们店包三餐的伙食。”
小二眼睛滴溜溜地围着餐盘转，他们是有伙食，但都是些糙粮馍馍，亦或是些糙粮粥，稀就算了，还喇嗓子，小菜只有腌制的咸菜。
两样虽然能填饱肚子，到底比不上煮得黏烂的白米粥和点过香油的炝拌菜。
一声轰鸣不合时宜地响起，江浸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下了然：
“看样子，现在还没营业吧？你快吃，这顿就算我请你的，不会有人看到的。一会你吃完了给我拿个馒头就行。”
没等她说完，店小二便点头哈腰地致谢，端起了粥，还没放到嘴边，脸上又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
“这个……您请小的吃饭，小的就和您实说吧，面也都是和着鲜花酱调的，在馨乡，要是想吃不加鲜花酱的东西，您恐怕只能自己做了。”
或许是怕老板责怪，店小二只敢凑到她耳边清声说，一边说，还一边瞧着四周，生怕有人过来。
江浸月见此，也不打扰他吃饭，满面愁云地想起了自己包里那几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干粮。
其实，那盘炝拌菜闻着还是挺香的。
唉，来时是怕馨乡没人没吃的，才备了干粮，现在看来，有人没人都一样。
江浸月啊江浸月，你本就是来办正事儿的，吃的东西能饱腹就得了，挑什么挑啊。
拿出炼化太阴真火那几天的气势来啊！
她心里天人交战，自然没注意到店里来人。
白华已经站在门外很久了。
他看见那个固执己见，已经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的女人正笑眯眯地和店小二谈话。
谈着谈着竟还把自己的早饭推给了那人，一脸傻笑地看着别人用饭。
那绝不是江浸月的惯常作风。
理智告诉他事情绝不是表面这样，心里却是感觉怪怪的，想法忍不住偏移了轨道。
那店小二看起来是个刚长成的少年，一身瘦骨嶙峋，又黑又瘦，举止一惊一乍跟个猴子一样。
她不是来般正事儿的吗？
和店小二有什么好聊的，要聊也该聊些成熟稳重的小二，这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一看就消息不太灵通。
白华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骆明川。
不靠谱的老东西！
研究的什么传送阵更是不靠谱，竟然把他送到了馨乡几里地外到了林子里，他折腾了一晚上，差点没走出来。
好不容易走出来，又找到路，结果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面。
眼见江浸月不再看着小二，自顾自地皱起了眉头。
一脸的少女怀春思慕而不得的模样！
她来这儿不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上谁。
但是她这样游手好闲难道就是对的吗？
白华大步走了进去。
好啊，竟然还没注意到我。一个人远在异乡，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身为修仙者不该如此大意。
等江浸月注意到来人时，白华已经兀自在桌对面坐下了。
她睁大了眼睛，对拉人下水这事早已不抱期待，没想到白华竟然真的来了。
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他能跟来，说明已经和骆明川打过照面，没有她在场稳定局面，不知道那老头有没有把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不是来……办正事儿的，怎么坐在这儿…发呆？”
办正事？骆明川到底和他说什么正事儿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这么早，我用个早饭都不行？”
“正好，我也饿了。”
店小二细细品咂最后一口粥，筷子伸向了还没吃完的炝拌菜，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口打断：
“客官，本店还没到开业的时辰，您再等会儿。”
“别吃！”
江浸月和小二的话同时响起。
白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对上那双似是嗔怒的眼睛，江浸月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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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笑了笑，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走，有什么话上楼说。”
一阖上门，她就从包裹里掏出个被压扁干硬的糙面馍馍。
“馨乡不对劲，这儿的东西不能吃。”
江浸月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向白华挑了挑眉，一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处。
白华接过馍馍，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儿到处都是花，不分季节地开，这儿的孩子们信仰花神，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杜撰的，但我确定这里的花可以在夜晚操控梦境……”
她看了眼白华，低着头忽而沉默不语。
后者一直在她面前，倚着桌子站着。
漫长的沉默里，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浸月看着他依靠的位置，正是昨晚那支桃花的位置。
“不知来寻灵草吗？找到了就回去吧。”
意料之中。
她皱了皱眉，知道他还是不愿意插手任何和魔族相关的事。
一声轻叹回荡在屋中，白华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你救不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趁江浸月别过头时，一条冰凉的项链被套在了头上。
“它叫滴水，是昆仑山瀑布里取出的宝石，后由赵玉鸣打磨钻孔，制成的项链。”
赵玉鸣……那位传奇器修，他一直避世而居，如今外界大乱，不知魔族肆虐后他是否还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那块被串在细绳上的青色石块捧在手心。
乍一看那石块表面光洁如玉，上层透明如一汪清水，底层混浊似以普通青石为底。
但若是换个角度，就会发现视线所到的表面总是透明的，真的像是一汪凝实的水，底下却又总是如沉沙般晦暗不明。
确实神奇。
“昆仑山有上古灵脉，其水至清，蕴养的宝石对魔气最是抵触，若是碰到魔族，不论其气息如何隐匿，它都会发烫。”
白华顿了顿，继续道：
“骆明川的阵法把我传送到了馨乡外的林子里，我从晚上走到了白天，经过许多户人家，它都没有发烫。
若是真的有魔族在此，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浸月把弄着滴水的手顿住了。
是啊，她知道。
越是强大的魔族，越喜欢独来独往。
但并非所有的魔族都会单独出现，弱者总会抱团。
强大的魔族会依据自己的实力，在自己的领地内尽量削减身边魔族的数量。
白华的发现意味着——敌人…可能很强大。
即便没有他的发现，江浸月也知道馨乡的魔族非比寻常。
不露踪迹就能控制整个村镇的人，又让这里的人奉其为神，对它或是它们感恩戴德。
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手段上来看，这个魔族的实力定然非同凡响。
“惊动一个魔王，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是这里的村民，很可能会反过来视你为敌。”
江浸月抬起头，颇为意外地看向他。
“他们往餐食里加鲜花制品的举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或许你已经适应了这股味道，但我觉得，很呛，而且，这味道越来越呛了。”
一股甜腻腻的香气从后厨传来，作为早饭，不太让人有食欲。
多数人或许还没起，叮叮咣咣的声音都来自后院，人声低低的，嘴里呵着晨起的余气。
“有人吗？”
后厨不是欢迎客人的地方。
江浸月踌躇一番，只走到前台便停下了脚步。
“唉！来了！”
里面一阵高昂的叫喊，一个小二弹出了头：
“客官起得真早啊，要用早饭的话，您恐怕还得等一会，都还没做好呢。”
“那到时候直接上吧，一份主食，一份小菜，什么东西无所谓，哪个快上哪个。”
“好嘞！”
江浸月也不急，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门已经被支开了，盆栽的花向里探着头。
当芳香无处不在，就会熏得人头疼。
没等多久，店小二就端了一碗粥上来。
她拿勺搅了搅，忽地察觉不对。
仔细看去，那粥中竟有黄色的粉末，低头细闻也闻不出什么，只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一盘炝拌菜也很快端上来了。
炝拌银耳。
醋酸混着甜香冲入鼻腔，倒是把人肚子叫醒了。
江浸月夹起一块银耳，那乳黄的褶皱中，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粉末状的物质。
她索性把菜拨到一边，意料之中地在料汁中发现了一些蕊芯和小块的花瓣碎片。
“小二！”
“来了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这里面，是放了花？”
小二听她这么问立即打起精神来：
“没错，这是咱们本地特色的鲜花酱，可以在不破坏口味的情况下为菜品提鲜，除此之外，还很助眠，您可以尝尝。”
助眠……想起昨夜的梦，江浸月顿时胃口全无。
“有没有不加这种酱的菜？”
“呃……这种鲜花酱是本地特色，客官您就算到外面的店去找，恐怕也找不到不加这种酱的菜，但它真的不会破坏味道，您只要尝试一下一定会喜欢的。”
看小二一脸为难地推销菜品，她也不想继续刁难人，便开口问到：
“你用早饭了吗？”
“还没。”
“这样吧，这些早饭我还没动过，你吃吧，餐费我会结的。”
“这……不太好，本店规定，营业期间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吃客人剩下的东西，而且，我们店包三餐的伙食。”
小二眼睛滴溜溜地围着餐盘转，他们是有伙食，但都是些糙粮馍馍，亦或是些糙粮粥，稀就算了，还喇嗓子，小菜只有腌制的咸菜。
两样虽然能填饱肚子，到底比不上煮得黏烂的白米粥和点过香油的炝拌菜。
一声轰鸣不合时宜地响起，江浸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下了然：
“看样子，现在还没营业吧？你快吃，这顿就算我请你的，不会有人看到的。一会你吃完了给我拿个馒头就行。”
没等她说完，店小二便点头哈腰地致谢，端起了粥，还没放到嘴边，脸上又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
“这个……您请小的吃饭，小的就和您实说吧，面也都是和着鲜花酱调的，在馨乡，要是想吃不加鲜花酱的东西，您恐怕只能自己做了。”
或许是怕老板责怪，店小二只敢凑到她耳边清声说，一边说，还一边瞧着四周，生怕有人过来。
江浸月见此，也不打扰他吃饭，满面愁云地想起了自己包里那几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干粮。
其实，那盘炝拌菜闻着还是挺香的。
唉，来时是怕馨乡没人没吃的，才备了干粮，现在看来，有人没人都一样。
江浸月啊江浸月，你本就是来办正事儿的，吃的东西能饱腹就得了，挑什么挑啊。
拿出炼化太阴真火那几天的气势来啊！
她心里天人交战，自然没注意到店里来人。
白华已经站在门外很久了。
他看见那个固执己见，已经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的女人正笑眯眯地和店小二谈话。
谈着谈着竟还把自己的早饭推给了那人，一脸傻笑地看着别人用饭。
那绝不是江浸月的惯常作风。
理智告诉他事情绝不是表面这样，心里却是感觉怪怪的，想法忍不住偏移了轨道。
那店小二看起来是个刚长成的少年，一身瘦骨嶙峋，又黑又瘦，举止一惊一乍跟个猴子一样。
她不是来般正事儿的吗？
和店小二有什么好聊的，要聊也该聊些成熟稳重的小二，这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一看就消息不太灵通。
白华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骆明川。
不靠谱的老东西！
研究的什么传送阵更是不靠谱，竟然把他送到了馨乡几里地外到了林子里，他折腾了一晚上，差点没走出来。
好不容易走出来，又找到路，结果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面。
眼见江浸月不再看着小二，自顾自地皱起了眉头。
一脸的少女怀春思慕而不得的模样！
她来这儿不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上谁。
但是她这样游手好闲难道就是对的吗？
白华大步走了进去。
好啊，竟然还没注意到我。一个人远在异乡，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身为修仙者不该如此大意。
等江浸月注意到来人时，白华已经兀自在桌对面坐下了。
她睁大了眼睛，对拉人下水这事早已不抱期待，没想到白华竟然真的来了。
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
他能跟来，说明已经和骆明川打过照面，没有她在场稳定局面，不知道那老头有没有把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要问你呢，不是来……办正事儿的，怎么坐在这儿…发呆？”
办正事？骆明川到底和他说什么正事儿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这么早，我用个早饭都不行？”
“正好，我也饿了。”
店小二细细品咂最后一口粥，筷子伸向了还没吃完的炝拌菜，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口打断：
“客官，本店还没到开业的时辰，您再等会儿。”
“别吃！”
江浸月和小二的话同时响起。
白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对上那双似是嗔怒的眼睛，江浸月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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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有什么话上楼说。”
一阖上门，她就从包裹里掏出个被压扁干硬的糙面馍馍。
“馨乡不对劲，这儿的东西不能吃。”
江浸月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向白华挑了挑眉，一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处。
白华接过馍馍，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儿到处都是花，不分季节地开，这儿的孩子们信仰花神，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杜撰的，但我确定这里的花可以在夜晚操控梦境……”
她看了眼白华，低着头忽而沉默不语。
后者一直在她面前，倚着桌子站着。
漫长的沉默里，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浸月看着他依靠的位置，正是昨晚那支桃花的位置。
“不知来寻灵草吗？找到了就回去吧。”
意料之中。
她皱了皱眉，知道他还是不愿意插手任何和魔族相关的事。
一声轻叹回荡在屋中，白华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你救不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趁江浸月别过头时，一条冰凉的项链被套在了头上。
“它叫滴水，是昆仑山瀑布里取出的宝石，后由赵玉鸣打磨钻孔，制成的项链。”
赵玉鸣……那位传奇器修，他一直避世而居，如今外界大乱，不知魔族肆虐后他是否还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那块被串在细绳上的青色石块捧在手心。
乍一看那石块表面光洁如玉，上层透明如一汪清水，底层混浊似以普通青石为底。
但若是换个角度，就会发现视线所到的表面总是透明的，真的像是一汪凝实的水，底下却又总是如沉沙般晦暗不明。
确实神奇。
“昆仑山有上古灵脉，其水至清，蕴养的宝石对魔气最是抵触，若是碰到魔族，不论其气息如何隐匿，它都会发烫。”
白华顿了顿，继续道：
“骆明川的阵法把我传送到了馨乡外的林子里，我从晚上走到了白天，经过许多户人家，它都没有发烫。
若是真的有魔族在此，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浸月把弄着滴水的手顿住了。
是啊，她知道。
越是强大的魔族，越喜欢独来独往。
但并非所有的魔族都会单独出现，弱者总会抱团。
强大的魔族会依据自己的实力，在自己的领地内尽量削减身边魔族的数量。
白华的发现意味着——敌人…可能很强大。
即便没有他的发现，江浸月也知道馨乡的魔族非比寻常。
不露踪迹就能控制整个村镇的人，又让这里的人奉其为神，对它或是它们感恩戴德。
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手段上来看，这个魔族的实力定然非同凡响。
“惊动一个魔王，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是这里的村民，很可能会反过来视你为敌。”
江浸月抬起头，颇为意外地看向他。
“他们往餐食里加鲜花制品的举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或许你已经适应了这股味道，但我觉得，很呛，而且，这味道越来越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