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
洪熙年间,大明北疆的寒风依旧如同往常一样,裹挟着细雪掠过草原,枯黄的芨芨草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5,4`看¢书/ \首*发*
紫禁城的乾清宫内,朱高炽展开密报的手指微微发沉,铜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案头那几页羊皮纸上弥漫的肃杀之气。
密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映入眼帘:瓦剌各部对千户改制怨声载道,和硕特部首领忽尔察的帐中,已聚集了七八个部落的使者。帝王凝视着舆图上瓦剌部的疆域,朱笔轻点在和硕特部的图腾处——那是头昂首嘶鸣的苍狼,此刻仿佛正龇出獠牙。
他深知,松散了数百年的草原部落联盟,怎会甘心被铁链束缚?也先强行推行的千户制,将原本自由迁徙的牧民编户入籍,收缴各部私兵,无异于将火种掷入枯草原。朱高炽摩挲着祖父朱棣留下的狼毫笔,笔尖残留的硃砂在宣纸上洇开,宛如一滴凝固的血。正如他所料,草原上的火药桶终于被点燃。
和硕特部的金顶大帐内,忽尔察正用兽皮擦拭弯刀。这把跟随他征战半生的兵器,骨柄上深深浅浅刻着九道凹痕,每道都代表着一场大胜。
刀身映出他虬结的面庞,络腮胡间凝结的冰碴随着冷笑簌簌掉落:"脱欢不过是斡亦剌歹的一个家奴之后,他的这个儿子,怎么会竟妄想将绳索套在我们脖颈上?真当我们草原各部落是泥人不成?"
帐外,寒风忽然涌起,肆意拍打着牛皮帐篷,将远处传来的几缕马嘶声,渐渐撕扯成碎片。
当也先的使者捧着刻有狼头纹的青铜令箭踏入帐中时,忽尔察正往火塘里添着马粪。
改编令的话音未落,寒光闪过,使者手中的羊皮卷尚未展开,羊头祭品已滚落尘埃。¨x~x,s/w!k_.¨c¨o·m!
忽尔察用染血的羊皮裹住使者头颅,抽出笔来在上面疾书:"脱欢之子,安敢与我争雄?"
暗红的血字未干,他便将包裹抛给帐外亲兵,铁蹄声骤起,这封挑衅的战书如惊雷般在草原炸响。
很快,整个部落全都知道了族长与也先决裂的事情,这些健儿们纷纷辞别家中老小,跨上战马,拿起弯刀,铺天盖地,向着大帐集中而来,为了捍卫他们的荣耀而战斗。
三万和硕特骑兵集结的场面震撼天地。深秋的冻土被马蹄踏碎,扬起的黄尘遮蔽了忽兰忽失温草原的天际线。战士们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冷芒,马鞍上的铜铃不再奏出悠扬牧歌,而是化作激昂的战鼓前奏。他们身披的牛皮铠甲上,缀满象征荣耀的鹰爪骨,每一声呼喝都裹挟着百年的野性。
此刻的也先营帐内,却是另一番静谧。新任首领正坐在镶银的胡床上,慢条斯理地研磨银砂。红珊瑚研磨棒在玛瑙臼中转动,将猩红的朱砂与细碎的银粉混合,调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他用狼毫蘸取颜料,在羊皮地图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红线——黑鹰沟,这个被牧民视为"死亡之喉"的峡谷,两侧峭壁如天神挥斧劈就,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过百米高的岩壁,在谷底投下细长的阴影。
"派人在沟口撒满马粪,再将波斯地毯和奶疙瘩沿路丢弃。"也先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标注,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告诉老萨满,明日辰时必须起雾。"帐中谋士们对视一眼,无人敢质疑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1/7/k^a^n¢w·e?n~x,u¨e..~c·o′m/烛火摇曳间,也先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宛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
决战那日,草原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晨雾如纱帐般笼罩着黑鹰沟,也先的军队突然如受惊的黄羊群,丢盔弃甲般逃窜。精美的波斯地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渍,成袋的奶疙瘩散落路边,镶着宝石的马鞍歪挂在荆棘丛中,仿佛溃败时的仓皇写照。忽尔察抓起染血的酒囊猛灌一口,望着斥候呈上的战利品,纵声大笑震落枝头霜雪:"也先小儿,不过如此!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他马鞭狠狠一挥,一万精骑如离弦之箭,追入了看似唾手可得的胜利。马蹄声震得冰层开裂,和硕特部的勇士们高呼着祖先的名号,眼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却不知,在峡谷深处,三万瓦剌伏兵已拉紧弓弦,淬毒的箭头在雾中泛着幽蓝,只等猎物踏入这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而此刻的紫禁城,朱高炽仍在反复研读密报,烛泪滴在北疆地图上,晕开一片不祥的阴影。
凄厉的狼嚎撕破浓雾的刹那,忽尔察的掌心猛地沁出冷汗。他死死攥住缰绳,鎏金镶玉的马嚼子在战马口中发出刺耳的哀鸣。峡谷两侧百米高的峭壁上,枯藤在风中诡异地扭曲,仿佛无数只伸出的鬼手。当三股黑色浓烟冲天而起时,这位草原枭雄突然想起儿时老萨满的预言:"遇烟即亡,见雾封喉",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
破空声由远及近,如死神的镰刀撕裂空气。遮天蔽日的箭雨倾泻而下,淬毒的箭矢泛着幽蓝,穿透锁子甲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前排战士的胸口绽开妖艳血花,毒液顺着血管迅速蔓延,他们扭曲着身体,瞳孔在死前瞬间扩散;中排重箭带着千钧之力,将战马的前腿齐齐射断,嘶鸣的畜生轰然倒地,骑手被惯性甩向布满尖石的谷底,
撞得脑浆迸裂;后排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点燃堆积如山的辎重,熊熊烈火瞬间将峡谷变成人间炼狱。热浪裹挟着呛人的血腥味与皮革焦糊味,让幸存者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地流淌。
"落石!快退!"忽尔察声嘶力竭的怒吼,被巨石滚落的轰鸣彻底吞没。磨盘大的石块裹挟着锋利的檑木,从峭壁顶端呼啸而下,撞击在岩壁上迸发出万千火星。人和马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如同蝼蚁般被碾成肉酱。惨叫声、马嘶声、巨石撞击声交织成令人胆寒的死亡乐章。忽尔察的坐骑被飞石击中脑袋,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将他重重摔在布满碎石的谷底。
他挣扎着抽出弯刀,试图组织残余力量突围。但眼前的景象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将心胆俱裂:燃烧的辎重堆成火墙,堆积的尸体阻塞了每一条退路,血水混着泥浆在谷底蜿蜒成河。浓雾中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也先的精骑如黑云般压来,铁甲在火光中泛着冷芒,马蹄声震得地面颤抖,连岩壁上的碎石都簌簌掉落。
忽尔察挥舞着弯刀左冲右突,刀刃上沾满敌人的鲜血,但伤口的剧痛和体力的透支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射中他的战马右腹。畜生悲嘶一声,瘫倒在地,将他掀翻在泥泞中。还没等他起身,两个手持套马杆的也先部卒冲上前,绳索如灵蛇般缠住他的脖颈和双腿。
也先骑着通体漆黑的踏雪乌骓,缓缓走来。他身披缀满狼牙的披风,手中长枪寒光一闪,径直刺穿忽尔察的咽喉。鲜血顺着枪杆汩汩而下,在枯草上染出大片暗红。也先将忽尔察的头颅挑在枪尖,策马来回奔驰三圈,每转一圈,瓦剌战士的欢呼声便响彻云霄。
"降者免死!"这声呼喊如炸雷般在草原上回荡。望着首领的首级,和硕特部残兵手中的弯刀纷纷坠地,他们跪地求饶的哭声,与远处未熄的火焰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战后的和硕特营地笼罩在恐惧与绝望之中,失去丈夫的妻子抱头痛哭,失去父亲的孩童们茫然而不知所措,失去子女的老人们目光呆滞。
也先手持镶金权杖,在帐篷间穿行。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每扫过一处,牧民们便慌忙伏地。
很快在他的组织下,精壮的骑兵被编入怯薛军,穿上由大明铁锅熔铸的铠甲——这些带着汉字铭文的冰冷铁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普通牧民被重新编为千户,腰间系上象征从属的蓝布条,从此失去自由迁徙的权利;老弱妇孺被驱赶到贫瘠牧场,十户为一组,在监工的皮鞭下从事繁重劳作。
寒风中,他们佝偻着背放牧耕作,渐渐麻木的眼神里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采。
草原的风依旧呼啸,带着血腥气掠过每一个角落。也先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他抚摸着腰间镶嵌松石的弯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远处,大明的方向隐约可见地平线尽头的烽燧,那微弱的火光反而激起他更强烈的野心。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整个草原乃至更遥远的中原,终将成为他马鞭所指的疆域。
而此刻的大明君臣,仍在朝堂上争论瓦剌内乱的利弊,仍然在为下南洋的开销而争执,在为南海的开疆拓土而争论不休,却不知一个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强敌,已在血与火中悄然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