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131

天下大乱?

可这话听在窦太后的耳中,却又觉得:这分明就是要叫我的儿子们相互残杀呀!

她看了丈夫一眼,而后便什么也不说了。袖子里握着帕子的手攥的紧紧的,从少年结篱夫妻恩爱,到夫妻生嫌隙只余合作,再到释然无视,而后到了心中憎恶恨不能老死不相见!她以为夫妻到了这个份上,成了一对怨偶就已然是结局了。

可谁知道……谁知道……终还是到了我恨你不死的程度。

大郎和二郎差点兵戎相见,这其中你没有错?

而今,在二郎和三郎之间,你又想干什么?别人想用你,你就顺势给他们用!你是糊涂吗?不!你不是糊涂!若是林公对李唐但凡有短期用兵的想法,你都不惜用林公和三郎来辖制二郎。

彼时,林公一定会尊着你这个太上皇的!为何?因为初得天下,你能叫林公和三郎更加的名正言顺。

你甚至都想过,不行就叫三郎继承二郎的皇位,想来三郎也不会拒绝。

因为望岳和临川一样,两人不分伯仲。那便不如,叫三郎取二郎而代之!将来临川继承李唐,望岳继承北华。

你是这么想的吧?!

这能使得你重新掌控权利,对吧?

成了,你可进!

不成,有什么关系?还能比现在更糟!不过是老糊涂了,又是亲生父亲。二郎要做明君,便不会因为这点事把你怎么样,对吧?

可你就没想过,你又何尝不是二郎的一块试金石!他用你在辨别朝中动向。他不弑父,那是在他看来,他能掌控,他不是不将你作为父亲放在眼里,而是不将你作为太上皇放在眼里!

换言之,若你不是他的父亲,就凭你的能耐,耐我儿何?

她坐起身来,看看身边的三郎,她伸出手儿放在三郎的脸上,身在苦寒之地,我儿而立之年,依旧明媚如少年。

阿母知,我儿这些年过的甚是顺心。

最懂事的就是三郎了,离了父母远走他乡,不要家业,却也护持了家业!顾及了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别人不知我儿的难,可身为母亲,我知道!在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能做到这些,有多不容易。

正如明知道有人要害他,他还是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把事情压下来了。

“儿啊……”窦太后说,“好好的!。”

“好!等演习结束了,儿子带望岳和临川去看您。”

窦太后没言语,朝点将台看去。

四爷的视线看过去,跟窦太后说:“她是您的大夫,会给您复诊的。”

窦太后笑了:“林公乃是一国之君,如我这般的病人,不用看了!”安全最重要,“俩孩子……只要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见与不见,不要紧。”

四爷:“……”

窦太后摩挲着儿子的脸:“阿母最放心不下你。”建成圈禁,除了不能出来,一切如常。元吉荒诞,常犯错,可他并非真蠢。

利益捆绑了他与建成,可建成和旧世家不能再给她利益之时,他再娶王妃之择娶新贵人家。

于是,他的第二任王妃出自高家,高士廉乃是皇后和长孙无忌的舅舅,对皇后和长孙无忌有大恩。他有一幼女,姿容中等,为人沉稳,乃是皇后与长孙无忌的亲表妹。

他自己提说了这个亲事,直接找了皇后,问此女可有婚配。要是无婚配,或是婚配无妨碍,请皇后问问高家的意思。

若是有婚配,或是婚配有妨碍,那便作罢,请皇后多费心,照着高家再给他赐一门婚便是了。

这事办的很漂亮,皇后果然就问过高士廉,若是嫌弃齐王好色,府中莺莺燕燕就算了。可高士廉和高家女都答应了。

这样的事,人家选门第,不选其他。

高氏直言说:“王爷不昏聩,便不至于出大错。儿孙安分,自有富贵日子可过。”

听到这些话,作为有个好色儿子的婆婆来说,就觉得儿媳妇能这样想,就很好了!她知道本分二字才符合齐王府的长久利益。

她还叫人专门观察过高氏,高氏跟丈夫说:“我认为王爷当学魏征。魏征乃太子旧人,而今如何?一心为陛下办事,陛下倚重!王爷虽与前太子走的近,但那是太子,储君,为臣者效忠储君,此并非错。”

这话叫李元吉十分受用:“我还以为你会因皇后,劝谏我效忠陛下。”

“陛下是君,自当效忠!此乃本分。”高氏随后便又往北边指了指,“本分甚好,无论风起何处,我自岿然不动。”

李元吉:“……”

自此,李元吉与高氏相处融洽,府中莺莺燕燕不缺,但高氏连生两嫡子,其他女人却无子嗣诞生。窦太后听到禀报之后就不要叫人再管这小夫妻过日子了!高氏很聪明,她在告诉元吉,咱只要做好自己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你要是闹,陛下必不容你,前太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要是不闹,咱就一直是齐王。便是在李唐和北华之间,咱也不要站队!不跟北华有除了兄弟之情之外的来往,这效忠的是李唐。但只要做到这一点,便是将来两国冲突,即便是北华赢了,齐王府有什么损失?

这边是哥嫂,那边也是哥嫂。

便是到了侄儿继承皇位,这边是侄儿,那边也是侄儿。

哪边厚?哪边薄呢?

安分,便能最稳定最长久的获利。

这话四郎听进去了,因为别人撺掇他可以去驻防雁门关的时候,他告病了。说他酒色不节制,怕是领不了兵了。

于是,他就领御史台事,监察官员嘛!对新贵不假辞色,他们自来就没亲近过;对旧世家也有震慑,因为以前是同党,谁家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他都能知道。

这个官职,他做的中规中矩。凡是陛下要治罪的,有别的政治目的的,他一定不问原因,叫办事就去办事,叫办到什么程度就办到什么程度。

就这个自觉,他确实不用再操心了。

平阳呢?女官中独树一帜,与皇后更是相处融洽,两人常书信往来,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都会与皇后沟通。她对于这个大唐有功而无过,从不参与娘家父子兄弟之间的争斗,她必是能荣宠一生的。

二郎呢,天下至尊,他的苦是帝王的苦。

只有三郎,无天下至尊之权,世人对他的要求要比帝王多的多。

四爷叹气,知道窦太后到了最后了。他就问说:“您呀,该放不下的多着呢。”所以,有什么心愿,你只要开口,我还是会答应,会应承!母子一场,此为因果。

窦太后摇头:没有了!不能再执念于将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活着的时候尚不能左右,死了之后的事,随他们去吧!不该再把执念留给三郎。为人子,我儿尽孝了!论起孝顺,诸子女皆不如我家三郎。

她又攥着儿子的手,“阿母知道你……”更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三郎压下来了,没想这个时候闹起来。可为什么不瞒着自己,不瞒着他父亲呢?只为了规劝太上皇吗?

要这么想,应该就错了。三郎等闲不开口,但凡开口说,必是有个缘故的。

故而,她心里恨李渊恨的……唯恨他不死,可扭头看向李渊,还是给三郎铺垫:“三郎处处为李唐,您这般……置三郎于何处?”

李渊:“……”

四爷深深的看了窦太后一眼,这才继续跟李渊说:“父皇啊,自三皇五帝,多少帝王?可真正被记住的,被后人称颂的,才几人?儿以为,帝王在位,自当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朕建李唐,此不为惊天动地?”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与您想的不同!您在一日,歌功颂德者就有一日。可等您百年之后,如何呢?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是如二兄一般,驰骋疆场,敢亲率三千余人占十万之地,且获胜,一战而定乾坤。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是如林公一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而立国,雄霸一方。只此一功,功在千秋,后人如何抹杀?”

李渊:“……”

四爷低头,又说:“便是儿子,儿子亦笃定在后人眼里,儿亦为英雄。为何?儿的存在,叫两国消弭战火,使得天下安宁。儿推行杂学,使得百姓有衣穿,此不为英雄?诸如种种,皆为英雄?”

而你呢?你是吗?你有驰骋于疆场百战余生打江山吗?你有使得占据天下人口一半的女人过的更好吗?你有能力叫这么大的疆域这么些年都再没有起大的战端吗?

没有!你都没有!

故而,惊天动地的帝王,你是吗?你也不是!

李渊:“……”他气笑了:“莫要激将,你只说,你想叫朕这个老糊涂做什么?”当你给我说大道理的时候,那必是要用我了。

你这口舌用在帝王身上,果然是无往而不利!朕也知道,朕这一动气,就是真的往心里去了。这一往心里去,就证明朕被你挑拨的又不甘心了。

而今,自愿的入你的套!所以,直说吧,要干什么?

四爷就笑了:“灭世家!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您为太上皇,便不是天子了吗?您这一怒,便不能血流成河了么?天下子民敬您,您就是太上皇。”何须借力要权利?

彼时,尊您的、敬您的、畏您的尽有!这便是帝王之威呀!

他们要挑拨您的骨肉子孙自相残杀,他们还要借着您的手达到这个目的,您不该动怒,杀之?

灭世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此事惊天动地,彪炳史册,除了您,更无他人了!

李渊:“……”好口才!你这是要老子用这条老命去搏呀!他自嘲的笑了:“好主意!”朕的好大儿给朕送来这么个好主意!

朕有你为子,当真是积了十八辈子的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