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入梦 作品

第414章 逃亡的路上

    在这幽静的森林里,茂密的草叶,还有时不时清脆的鸟鸣声,以及偶尔路过的野物,平时也是看不见什么人的。

    就在这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那间小屋,那间用来躲避仇人而隐居的小木屋,这时却依袅袅冒起炊烟,看来里面还是有人在住的。

    虽然仇人已经跟自己和解了,几十年的仇恨也在那样宽容善良与仁爱的感召下,一切都化解了,所有的戾气仇恨也是消了。

    如梦的过去也是成了往昔,各自都在寻觅着心的归属,寻求着光明的引导。

    但是这个父亲却依然在这人迹罕至的僻静处留守着。

    他完全可以不用再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屋里躲藏的了,但是他却依然还是在这里坚守。

    他跟他的爱人在这里过着寂静清宁的日子,那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等那个至亲至爱的孩子。

    那个孩子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呀,一直音讯全无,做父亲的心始终牵挂着。

    也期盼着,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之所以不走,就是在这里等他,也相信迷途孩子终会有一天会回来的,会回到这个地方,再唤自己为爹爹的!

    也担心自己如果离开了这里,搬到其它地方去,孩子回来了,就不能够找见自己,会错失相遇的。

    父亲担忧着,他可是与这个孩儿已经错失分离了这么这么多年,自己是再怎么样也不愿意失了这份深浓如海的父子情感啊!

    这个长者看着远方,看着丛林茂密的坡下,期盼着那个孩子的身影能够出现。

    微微的风轻拂着这个父亲清癯而伤痕的脸,撩动着见证着他沧桑苦难一生的花白的发。

    他的神态是那样的清静而又超逸,却依然去不掉的萦萦绕绕着那伴随了他一生的,浸入骨子里的那抹忧郁。

    他沧桑的目深邃悠远,他似乎在看着远方,但是,却又不知道他究竟在凝视着哪里?

    眼前的绿色深深,耳边鸟儿的轻脆啼鸣声声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凄凉悲惨的岁月里。

    南方战乱不休,叛军是那样的猖獗,此起彼伏,一直不能够完全的歼剿。甚至一度重创的复云会又势力涨起卷土重来,施家军竟然节节败退。

    施家壮年的将军甚至连老将军都亲自领兵出战,府里就只剩下一些老弱。

    然而,在一次战争中,老将军却中了埋伏受了伤,不得不退回府中休养。这时却听得有消息,复云会竟欲趁正渭守卫空虚兵弱,老将军重伤,要派兵进攻正渭,企图擒杀施家人。

    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要等到援军的到来,已是来不及了。于是施家的眷属护着老将军仓皇出逃。

    绵绵几十辆马车携带眷属佣婢向北方逃去。

    他们逃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关在后院里的那对囚奴父子。

    父亲被他们用绳子双手紧紧反捆绑着,用长绳连着拴在一辆马车后面,被马车拉扯着走。

    小孩拉着父亲破烂的衣衫,紧跟在爹爹后面。

    逃亡的队伍在士兵的护卫下一路行来,仓皇狼狈。

    惊慌失措。

    主子们男的骑马,妇幼坐在马车上。佣婢们个别行脚外大部分是骑马或坐在马车上。

    而这贱奴父子却一直跟着马车跌撞走着,没有一点水,没有一点粮食来温饱,他们疲乏饥渴至极,却无半点休憩和水食。

    走得慢呢,父亲身上还被家丁的马鞭不停地抽打,打痛得他不停地哆嗦,“呃呃”地低呻。

    咬住牙关,使劲向前走。

    可是才几岁的孩子,终是走不动了,越走越慢。父亲停下等他,却被前行的马车拉得踉跄而行,几次差点跌倒。

    终是惹恼了后面马背上的家丁,举起鞭子没头没脑就抽这个贱囚,还抽打那个小囚奴,小孩被打得“哇哇”直哭。

    父亲见了好心疼啊,从来不敢发声说话的他竟然鼓着胆子对着那些强人恳求道:“啊,爷,不要打他!他太小了,他会跟上的,要打就打我吧!”

    家丁吼他:“混蛋!再不给我走快点,打死你们这两个贱东西!”

    说着鞭子又“啪啪”重重落下,直打得父子惨叫,孩子痛哭。

    孩子终是走不动了,脚疼得实在是再迈不起步子。

    “哦,爷!”这个囚奴恳求着,苦苦地哀求,“让我背他吧,让我背着他走吧!”

    家丁不耐烦了,“好吧,好吧,快点!”

    父亲赶忙蹲下身,孩子趴在他的背上,直接背着他走,终是让小孩歇息了下来。

    然而没有走多远,施凝的儿子洛儿,他在马车里看见了这个场面,叫唤着马车停下来。自己跑下来,跑到那个囚犯面前嚷嚷着:“我要背,我要背!”

    丫婢过来拉他:“小祖宗呢,在闹些什么!快上马车,这贱人又脏又臭,你还往他这里奔!也不嫌臭脏了你呀!”

    小公子只顾新鲜好玩,却不肯罢休,越发地使着脾气。

    丫婢扭不过他的任性,只得把那贱囚背上的小孩拉扯下来扔在地上,在那囚奴身上搭上一块绸衣,抱着洛儿趴在了贱奴背上。

    囚犯哪敢反抗,只好负着这个小公子踉跄前行。自己那可怜的孩子什么也不敢说,从地上爬起,紧紧地跟上。

    父亲偷偷地扭转头,看着这个小儿子咬着牙关踉跄前行,步履蹒跚的样子,真是心疼呀!

    然而,这个贱囚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小孩也很是懂事,加紧着步子跟着自己的父亲深害怕被落下。

    但他真是太小太乏了,跑走几步跌倒在地,却再是爬不起来。

    父亲被马车拉着向前走,他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焦虑地唤他:“小丹,快点,快点!”

    施小丹努力着,却终是起不来了,他趴在那里泪水汪汪的:“爹,爹,等我,等等小丹呀……”

    父亲见他这样,自己又不能停下,心中真又是担心,又是痛苦。

    这时一匹小马过来,马上却是公子施霄轩。他见此惨状过来大声吆喝,止住了拖着囚犯的那辆马车。

    “洛儿!”他大声地喊着囚奴背上的那个堂弟,“你在干什么?快下来到马车上去!”

    洛儿:“嗯,不嘛,我要他背着走,挺好耍的!”

    施霄轩从马上跳下,几步过去,扶起地上“嘤嘤”哭泣的那个囚犯的小儿子,抬头对洛儿吼道:“洛儿,我叫你下来听见没有?!你没看见他走不动了吗?让他爹爹背他不是很好吗!你干嘛要来抢?你有车坐的呀!”

    洛儿还要赖着不肯下来,这个堂哥生气了,上去一巴掌就把他撸了下来。

    洛儿被他扯痛了,又不敢反抗这个严厉的哥哥,“呜呜”哭起来。

    洛儿的丫婢过来,抱住他诓哄他:“公子,公子不要哭!”

    施霄轩冷冷地命令她:“把他带到车上去!”

    丫婢不敢违背这个脾气古怪的公子,忙把洛儿抱回车上。

    施霄轩回头看这对父子站在那里,颤颤巍巍的。

    特别是这个父亲,散披脏乱的发,瘦骨嶙峋,衣衫破烂,伤痕满身,头也不敢抬。身子被粗粗的麻绳捆绑,捆得太紧了,都站不直身。

    小孩子泪水鼻涕满脸,脏兮兮的,光着脚踩在地上,小脚掌上的皮肤也被磨出血来。

    瘦瘦的小手上绽出两道才被鞭子抽暴裂开的血痕!

    真是可怜啊!

    “……”

    这个高贵的小公子看着这对卑贱的父子这般可怜,心一阵阵难受,郁郁下来,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他拉着施小丹的手,把他牵到自己马前:“小丹,你上去,跟我一块骑马。”

    说着就推小丹上马。

    这个贱奴的儿子什么时候骑过马呀,却不敢上去,身子向后退缩。

    施霄轩:“你干嘛?快上马呀!”

    施霄轩力气不够,他就对旁边的家丁喊道:“下来,帮我把他抱上去!”

    家丁下马把这个肮脏的小孩抱上了公子的小马上。

    施霄轩跟着也上了马,把这个弟弟搂抱着,牵着马缰向前走。

    马上这个奴隶的儿子紧张极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骑在马上面,紧紧地抱住马脖子,“哎,小公子,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施霄轩温和地对他说:“你就骑马上吧,就没那么累了。”

    施小丹:“可是,可是,公子,我,我会把你的马弄脏的!”

    施霄轩:“有什么脏不脏的?好了,抱紧了!”

    马迈起步子慢慢向前,这个小弟弟吓得紧紧地抱住马脖子,好久才慢慢地缓过来。

    马儿走得又慢又平缓,这个小孩不再恐惧了,渐渐地在哥哥的保护下,这个孩子坐直了身子,把哥哥的手紧紧地抓住,脸上露出了小孩的那种天真单纯的快乐。

    他转头看自己的爹爹,爹爹被马车拖拉着踉跄前行。

    他对爹爹露出了甜甜的笑。

    看见自己的儿子这样子,这个悲惨的父亲沧憔的脸上不再那么痛楚,终于现出微微慈祥的欣慰。

    他又转眼去看儿子身后那个高贵的公子。见他紧紧地搂住自己脏兮兮的儿子,一点都不嫌弃他的脏和臭,这样保护他,帮助他,这个父亲眼中真是充满了感激。

    施霄轩这时转过脸,正好目光与他相撞,这对父子俱是一愣。

    施霄轩呆呆地看着这个父亲,自从他被贬为囚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与他打过交道,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父亲。

    他看见这个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眸中充满了感激,还有,一种卑微。

    在高贵公子这般注视自己的目光下,这个卑贱无比,饱受世人残酷蹂躏欺虐的悲惨至极的父亲垂下眼帘,闪避着这个孩子的情感,低下头默默向前走着。

    走得慢了,家丁不耐烦又扬起鞭子想抽打那贱人,但鞭子却没如先前那般狠狠落在囚徒身上,只是在空中闪舞而过就空空落了下来。

    还是忌讳着那个脾气古怪的小公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