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9 章 被人盯上的陈忠。
掌印公公驾到——
尖利的吆喝刺破晨雾,十二对东厂番子乌鳞靴踏碎阶前玉珏。陈忠用浮尘柄挑起垂落的绛纱帘,金丝楠木门槛上立刻留下道白痕。他斜睨着跪在丹陛下的秦王世子,鼻腔里哼出冷笑:王爷好兴致,叫杂家在这日头底下候着?
那浮尘柄头镶的鸽血石突然戳向世子眉心,惊得少年往后仰倒。陈忠身后两名档头立刻架住世子胳膊,镶铁护腕撞得银甲铮铮作响。陈忠用浮尘扫过世子腰间玉带,那柄错金云纹的仪刀当啷坠地:好俊的刀,倒比咱家尚方宝剑还亮堂三分。
说话间,二十四个番子已如蝗虫过境般涌入大殿。他们腰间铁链哗啦啦响着,皂靴踏碎波斯绒毯,绣春刀劈开云母屏风。有个脸上带刀疤的番子盯着多宝阁上的翡翠白菜,喉结上下滚动:掌印,这物件……
砸。
陈忠正用浮尘挑着世子玉冠上的东珠把玩,头都不抬。那刀疤番子狞笑着抡起刀,翡翠白菜应声裂成八瓣。碎玉溅到陈忠蟒袍上,他忽然将浮尘往供桌上一扫,八十八盏鎏金香炉乒乒乓乓翻倒,檀香灰混着火星子簌簌往下落。
都给咱家听仔细了。陈忠踱到《大明舆地图》前,浮尘尖扎进西域疆域,绫罗绸缎充作军资,金银器皿熔了铸钱,书画典籍……他忽然转身,蟒袍上的金蟒恰好咬住光线,秦王私藏的《快雪时晴帖》,可还在后头库里?
这番话惊得世子面如土色,陈忠却笑出满口黄牙。他早两日就买通了秦王府管库太监,此刻那阉人正抱着檀木匣从后堂溜出来。陈忠接过匣子,指甲在匣面凤凰纹上重重划过,突然将匣子往地上一摔。匣中素绢飘落,露出半截泛黄信笺。
好个通敌卖国的秦王!陈忠踩着信纸,蟒袍下摆扫过地面朱砂,私藏前元遗物,其心可诛!他使个眼色,四个番子立刻将世子按在蟠龙柱上。陈忠从腰间掏出银剪子,咔嚓剪断世子玉带,翡翠螭纹玉佩坠地碎成八瓣。
银安殿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陈忠眼中厉色一闪。却见个小太监跌进来,跪地哭嚎:掌印公公!锦衣卫的人往西边角门去了!
好个抢功的!陈忠将浮尘往供桌火盆里一掷,烈焰腾起三尺。他转身时蟒袍挟着火星,十二颗东珠冠旒在火光中明灭:给咱家把秦王私库围了!里头的西域夜明珠,咱家要送给圣上把玩!
番子们轰然应诺,铁链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陈忠最后扫了眼瘫在柱下的世子,转身时袍角刮翻青铜獬豸香炉。那獬豸双目嵌的蓝宝石滚到世子手边,被突然冲进来的番子一脚碾碎。
掌印且慢!
一道清朗嗓音刺破喧嚣,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按剑立在门口。陈忠缓缓转身,蟒袍上的金蟒在晨光中张牙,他嘴角勾起阴鸷的弧度:哟,这不是徐大人么?来分杯羹?
银安殿内檀香已燃尽,焦苦气息裹着火星子往人鼻子里钻。徐百户的剑穗在晨风中轻摇,剑鞘上云雷纹映着陈忠阴晴不定的脸。檐角铜雀灯突然爆出青焰,将两人影子投在《大明舆地图》上,西域疆域的墨渍愈发深了。
徐大人来得巧。陈忠用浮尘柄挑起地上蓝宝石,蟒袍金蟒在火光中吞吐,秦王私通蒙古的罪证,您要不要过过目?
徐百户目光扫过碎成八瓣的玉佩,剑穗忽然缠住陈忠浮尘:掌印公公好手段。只是这蒙古文信笺……他指尖在信纸边缘轻捻,怎的带着金陵纸坊的暗纹?
陈忠瞳孔骤缩,檐角铜雀灯突然啪地炸裂。火星溅到浮尘上,金丝立刻蜷成焦黑。他甩手将浮尘掷向火盆,烈焰轰然窜起:徐大人眼力见长啊。
比不得掌印公公。徐百户剑鞘抵住陈忠蟒袍下摆,前日东厂抄没的沈家货船,舱底可也藏着蒙古文信笺?他忽然轻笑,沈老板昨儿在诏狱里咬舌自尽了,您说巧不巧?
陈忠嘴角抽搐,金蟒绣纹在火光中扭曲成狰狞模样。他早该想到锦衣卫会在码头安插眼线,沈家那批私盐里夹带的火器清单,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御前。
啪!供桌突然坍塌,八十八盏香炉碎成瓦砾。陈忠袖中滑出匕首,乌金刃面映出徐百户冷峻侧脸:徐大人是要坏咱家的事?
不敢。徐百户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掠过陈忠喉结,只是圣上昨日召见英国公,问起秦王在西北屯田的事……他故意顿住,剑尖挑起片碎玉,掌印公公知道,英国公最是疼惜秦王。
陈忠喉结上下滚动,匕首在袖中发烫。英国公张辅跺跺脚就能让南京城抖三抖,何况秦王还是他嫡亲外甥。这老匹夫若知自己构陷秦王,怕是连东厂都要掀个底朝天。
徐大人想要什么?陈忠突然换作笑脸,金蟒吞珠的绣纹在火光中舒展,咱家记得,令尊的案子……
徐百户剑穗突然绷直,剑尖抵住陈忠心口:掌印公公记错了,家父是战死在交趾的。
陈忠笑容僵住,他分明记得锦衣卫密档里,徐百户父亲是因私通倭寇被斩首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后背渗出冷汗。
掌印还是操心自己的好。徐百户剑鞘突然敲碎供桌上玉玺印,东厂番子私吞沈家三万两白银,圣上可还蒙在鼓里呢。
陈忠袖中匕首当啷坠地,蟒袍下摆沾着火星。他早该想到沈家不会坐以待毙,那批火器清单怕是早被拓印了十份八份。
徐大人!陈忠突然扑通跪地,蟒袍金蟒在青砖上蜿蜒,咱家也是奉旨办事……
奉旨?徐百户剑尖挑起陈忠下颌,圣上可曾教你构陷亲王?
陈忠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檐角最后一盏铜雀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刀疤番子的铁链声由远及近,二十二个番子举着火把冲进大殿。
掌印!刀疤番子看见陈忠跪在地上,火把哗啦掉了一地,这……
都给咱家滚出去!陈忠突然暴起,金蟒吞住徐百户剑穗。两人缠斗间,供桌残骸被撞翻,檀香灰混着碎玉漫天飞舞。
徐百户剑如银蛇,专挑陈忠蟒袍金蟒的眼珠戳。陈忠则如毒蝎,专攻下三路。两人从丹陛打到蟠龙柱,火星子溅到《快雪时晴帖》上,素绢立刻蜷成焦黑。
住手!
清越的佛珠声突然穿透喧嚣,十二名老太监举着鎏金烛台走进大殿。为首的太监手持翡翠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驱除鞑虏的梵文。
郑公公!陈忠和徐百户同时收手,金蟒和剑穗同时坠地。
郑公公烛台往供桌残骸上一照,碎玉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圣上口谕,秦王一案交由三法司会审。他目光扫过陈忠和徐百户,掌印和徐百户,就留在银安殿……思过吧。
郑公公话音未落,二十二个番子突然暴起,铁链声如暴雨倾盆。徐百户剑已出鞘,陈忠则摸向腰间火器。郑公公却将烛台往地上一摔,烛油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都别动。郑公公站在火中,翡翠念珠在火光中泛着幽绿,圣上还说了……他忽然提高嗓门,东厂和锦衣卫,该换批新血了!
火舌舔舐着《大明舆地图》,西域疆域的墨渍化作火龙腾空而起。陈忠和徐百户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郑公公——却撞上了突然落下的千斤闸。
银安殿外,十二面鎏金铜锣突然齐鸣,震得檐角碎瓦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