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愚驴 作品

第425章 好走

只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族中子弟,齐聚英国公府,其中不乏指责他这位家主行事草率,不与族人商议,以至酿成祸事之语。

都道张辅此次进宫求情,落得如今下场,英国公府颜面无存,以后如何在各勋贵府中立足?

甚至有人大骂张杰灾星临世,该将其清出族谱。

张辅望着吵吵嚷嚷的族人,心中又叹自己如今春秋已高。

双目掠过之处,发现竟找不出一个能在自己百年之后,撑起一族荣辱的子弟。

于是愈发心灰意冷,也不理他们,由着他们在祠堂争吵,自己则恍恍惚惚到了书房。

思虑半天,伏案书了一封信,也不具名,唤来府中豢养的一名死士,耳语吩咐,令其持之去送。

……

何阿大一案,历经两任主办官。

最后落得一人辞官,一人系狱,宫中因此震怒。

又因三法司中,刑部、大理寺其二有负圣恩,两个衙门堂官都挨了训斥,可道是无妄之灾,后将此案又着都察院审结。

并有口谕传出:“朕倒要看看,三法司中,还有没有会办案的人。”

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王文接旨,亲自承办此案。

这王文倒是雷厉风行,只不过短短一日,便将案件审结,一道结案折子递往宫中。

其中言道。

何阿大一家,与锦衣校尉许胜因田庄买卖一事发生争执。

期间,何阿大妻子有孕之身,与许胜所率仆从发生口角,进而产生撕扯,导致跌破羊水而死。

何阿大父母老迈,因盼许多年,终于等到李氏腹中承继香火之孙儿,却因一场争执,多年期许尽化乌有,一时急火攻心,双双殒命。

何阿大报案途中,由北镇抚司护送,被人射杀一事,查实确系一猎户射兔,箭矢走偏,误伤何阿大。此猎户已经被拿下,且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据其交代,射杀何阿大凶器,伤人当夜就已焚毁,不过口供足以定罪。

另有与李氏撕扯,致其殒命之一干许胜仆从,早前便具以伏法。

再有锦衣校尉许胜,纵奴酿成祸事,虽系首恶,有约束仆从不力之罪,但未经法司讯问,就被锦衣卫百户张杰重伤致死。

许胜已死,张杰系狱。

何阿大一家案情,至此明了。

都察院掌院都御史王文上奏,为涉案一干人等,各定罪名惩治。

宫中当日便下了旨意,王文所奏,一概相允。

于是此案当日就审结完毕。

何阿大一家四尸五命,令人扼腕,如今逝者已去,一干相关人犯,也具已伏法,唯何家失孤贫弱幼女五人,具未成人,且无人护养,。

着令起获一干涉案奴仆所得财货,俱归五女所有。

何家系英国公府大房打理田庄庄户,着将五女抚养成人。

张杰,逞凶斗狠,枉顾律法,强杀人命。虽事出有因,但律法森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削其锦衣卫百户之职。又念其祖宗有功于国,命流放军中效力,以观后效。

锦衣卫北镇抚司,因保护何阿大不力,当天办差一干人等,杖责二十,领头的加倍。

锦衣卫指挥同知,知北镇抚司事,镇抚徐良,约束属下不力,罚奉一年。

至于大理寺少卿薛瑄,此案的前主办官,却系涉事另一桩案件,与此案无关。

又有英国公府私蓄阉奴一事,有违律法,念英国公年事已高,又私蓄阉奴者乃二房所为,且二房分府别住,此事查实英国公实不知情。

着将二房杖刑四十,由英国公监刑。

闹了许久一桩大案,就此审结。

……

此案审结当天,朝中自有中正之人心中不忿,都道此案结的潦草,要上折子请旨重办。

却被内阁拦下。

杨士奇淡淡道出。

何阿大一家尸首因案件审结,已经焚化入土,误杀何阿大之猎户,也已被砍了脑袋。

一应涉案人犯,伏法的伏法,死的死,终是没有人逃过。

如何翻案?

众人这才恍然,此案到最后,人证物证俱已毁,翻案竟似真没了可能。

虽满腔愤意,却也只能悻悻离开。

……

这日,张杰被徐良从牢中接出。

随行的还有黑老大和朱骥以及数名校尉。

其中黑老大因刚挨了四十杖,行走时还需人搀扶,徐良本意不让他来,奈何他偏要来。

张杰被发配军中听用,押送他的差事被徐良争了来。

此事上,王文却也没为难他,真就应了,还着底下人开具一应文书。

张杰此刻一身罪衣,头发散乱,有些狼狈,只是行止话语之间,似乎仍是与以前无二。

哪怕徐良对他说了案件审结始末,以及英国公府遭受牵连一事。

张杰自始至终都反应平平。

只是拜托徐良,让他得空时,帮忙去家中看看父亲与何家五女。

“你也莫怪国公府没人来送你,国公入宫为你求情,国公府便遭受弹劾,如今府中仍是乱糟糟的,他老人家也没办法。”

张杰笑着道:“有你们相送,足矣!”

又转而打趣朱骥:“如今你升了百户,可要愈发勤勉了。”

朱骥早几日,被徐良从总旗提至百户,这其中有徐良提携之故,但也赖有其父余荫。加之他也立了不少功,算是顺理成章。

但朱骥总归有些不自在,张杰被削官,他恰好升官,心中难免有些别扭。

张杰一把搂过他肩膀:

“小子,以后我可是要去军中厮混了,以前本是打算先去武学进学,再去军中历练。如今倒是省了这一步,竟直接去军中厮杀,也算得偿所愿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况且这次我是去咱们于副千户麾下的「磨刀卫」听命,他是自家兄弟,难道还能让我吃亏不成?倒是你,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的,我一并带去。”

朱骥如何不知张杰是在宽慰自己,只是见他如此豪情,当即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张杰又撇嘴啧啧向黑老大:

“你倒是受了我的牵连,不仅挨了顿打,怕是在小旗的位子上还得再待些时日。”

三人,张杰搂着朱骥,朱骥搀着黑老大,俱都仰天大笑起来。

徐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坛酒,启了封,自己大灌一口,递给张杰,张杰仰颈灌了好几口,又递给朱骥,朱骥饮过,红着脸递给黑老大,黑老大全饮了,将空坛摔在地上。

张杰对着众人一拜,潇洒转身,挥手。

“走了!”

几名锦衣校尉忙向徐良等拜别,追了上去。

三人目送他们离开,齐齐低声送行。

“好走!”

……

远处。

一位老人远远望着张杰离开的背影,目中尽是伤感惆怅。他身后还有十数人。

其中数人,俱都黑衣劲装,个个腰间挎刀。

黑衣人中,领头男子俯身向老人道:

“主人放心,我等一定竭力保护小主人安全。”

老人正是英国公张辅,只见他看向一边管家,管家便立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

黑衣男子连忙接过。

英国公道:“交给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