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愚驴 作品

第381章 牵着走

朱祁钰自打那夜亲眼目睹喜宁弟弟许胜的嘴脸,他便对这个惯会在皇兄面前讨巧卖乖的小宁子,心中也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看法。

只是近来自己的事,便已经乱了他的心,愁闷已极,无暇他顾而已。

本来都不再理会这事儿。

哪知如此凑巧,今日又见到豪奴袭击大理寺官差。

得知这些奴仆尽是喜宁私蓄,又看到薛瑄和受伤的张杰。

至此,他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之前刑部侍郎何文渊承旨办差,往功德寺讨人,皇祖母连见都不见。那日的事,他也在半途撞见,甚至差点帮着那何文渊,去见皇祖母。

只是被成敬劝阻,最终没有帮上。

后来到了功德寺,他被皇祖母支去藏经阁看张杰抄经,倒和张杰也聊过许胜身死的事。

再后来,又听闻何文渊辞官的事,不用细想,就知道和案子有关。

昨日又听闻皇兄派了其他官员主理案件,不过,他也就只是听了一耳多,并未过多理会。

他不知道是大理寺承了旨,更不知承旨的是大理寺少卿薛瑄,而且他也不认识薛瑄。

可如今,张杰赫然在队伍中,心中便明白了大半。

皇祖母既然能将张杰交给这位薛少卿带走,可见是相信这位薛少卿能够持心守正,秉公办案的。

喜宁多大的胆子,竟敢指使仆从袭击大理寺官差?

他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真的傻。

偏偏这狗东西,还是以前那一套,狗东西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不知,但在如今的朱祁钰眼中,断无一丝是真。

巧言令色的小人,奸邪谄媚的佞贼。

面对大明官差,他都敢率领奴仆袭击,平日里面对百姓,又该何等跋扈嚣张。

那夜在北镇抚司衙门外,四具尸首,五口性命,惨状至今历历在目。

要不是想着在皇兄面前,揭开这狗贼的丑恶嘴脸,他简直立地将其一刀砍了的心都有。

……

上来两名侍卫,就待押下喜宁。

喜宁却是伏地痛哭:

“殿下,奴婢死了兄弟,悲痛欲绝行事鲁莽是有的,但所言绝无一句是假,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如今城中漫天谣言也可以作证,若是殿下不信,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小宁子,好让奴婢去陪我那可怜的兄弟。好过他一个人孤零零上路。”

一番话,当真是‘情真意切’,让‘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一边薛瑄等人本来见朱祁钰丝毫不信,对喜宁连踢带踹,心里正自暗呼畅快。

这等皇家奴仆,面对主人时,一改之前嘴脸。前后不一的态度,伏卑做低的姿态,简直令人作呕。

之前嚣张跋扈,如今却卖惨以求同情。

心念转变如此之快,让薛瑄对阉党一派作风,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只是喜宁此人,到了如今还在污蔑,又引得薛瑄一腔无名重新燃起,就待上前面斥几句。

却未曾想,本来都已经被成敬劝住的朱祁钰,再次发飙。

幸得成敬死死抱住,口中连连相劝:

“殿下,快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又对伏倒在地,泣涕横流的喜宁尖声喊道:

“喜公公,你快别说了,殿下什么都看见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可真就劝不住殿下了。”

那伏倒在地上的喜宁表情突然一滞,似受尽万般委屈,紧紧抿着一张嘴,口中呜咽低泣,天可怜见。

却把朱祁钰气炸了肺。

“啊……气死本王了,刀呢?刀呢……?”

他毕竟年纪小,好恶之心丝毫不加掩饰。

加之他自己亲眼所见喜宁兄弟的这些事。且明明成敬也已经也告诉对方,自己看见了那些事,偏对方又是这般惺惺作态。

暴怒中的郕王殿下,只觉得自己被眼前这狗东西故意戏弄。

于是再也忍不住,管不得许多,就要亲手料理了面前这腌臜狗东西。

成敬喊的声音都劈了:

“你们都是死了么,还不赶紧将人带下去。”

侍卫显然也怕朱祁钰一气之下,手上真沾了血,再不敢有丝毫滞留,架起喜宁就往后去了。

朱祁钰犹自不依,还喊着要刀。

成敬急的对一边‘瞧热闹’的薛瑄狂使眼色,那表情似乎在说:

“殿下为你们气的要杀人,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薛瑄眼见郕王殿下小小年纪,却是嫉恶如仇,生就一双慧眼。自是也不想他因为此事,被一些有心人事后攻讦。

又想着今日实在是险,若是张杰当真死在此处,他这官做到头了算轻,怕是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算起来,殿下今日对自己实在是有活命之恩。

于是,再也不能装做看不见,急忙上前躬身拜道:“还请殿下息怒!将此人交于陛下发落。”

成敬在旁也劝道:

“对呀殿下,薛少卿说的对,喜公公即便有错,那也是宫里的人,陛下身边的奴才,殿下杀不得啊!”

“皇兄难道还会为了一个狗奴才怪我不成?不杀此獠,本王如何消得了气。”

薛瑄却道:

“殿下,下官承旨审理此案,就该查明一切。如今这喜宁携奴仆袭击大理寺押解嫌犯的官差,想要取嫌犯性命,可见这案件定有内情,要不然,他不会至此。若此时便杀了他,于案情并无益处。”

朱祁钰本在气头上,如今又见薛瑄也劝自己,心想:既知是我救了你性命,却来阻我,好没良心!

心中更怒。

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大人,张百户醒了。”

是大理寺的差役。

之前,张杰‘晕’过去后,薛瑄知道他是装的。

后来,观事态发展方向,他也大概明白张杰装晕是因为什么,便也不戳穿他,只把他交给身边差役照顾。

如今张杰‘醒来’的正是时候。

成敬高兴道:“殿下,张百户醒了,咱们快去看看。”

朱祁钰被成敬这一打岔,果然心思被引到张杰身上,甩开成敬,来到张杰跟前。

这时,本来已经晕过去的张杰,果然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要起身。

“下……下官给……殿下请安!”

“你伤势如何?重不重,快别动了。”

又喊成敬:“快把他扶到本王马车上,寻个郎中,好好给瞧瞧。”

还未等成敬回应,就又突然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功德寺里不就有刘神医祖孙在么?快扶上车去功德寺。”

张杰一听大急,却又不能暴露,只得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

“殿……殿下,下官无碍,如今案情……未明,下官算是嫌犯,万……不可如此。”

说着,偷偷去看薛瑄。

薛瑄哪里还不明白,虽然心中对张杰这般装模作样也心有不悦,但却只能配合他说道。

“殿下放心,下官也通医理,张百户确实无碍。只是刚刚一战,有些脱力而已。”

成敬也在边上帮腔道:

“殿下,您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呢!再耽搁,天都黑了,不好扰了太皇太后休息。”

朱祁钰抬头望天,果然天色不早,暗思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去功德寺,是有些晚,不好扰了皇祖母休息。

于是怒火重燃,指着那些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的阉奴。

“都是这些个腌臜泼皮害的,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去大牢。”

那些奴仆都哭天抢地的大喊:

“殿下饶命啊!”

“闭嘴!再喊一句,现在就把你们都砍了脑袋。”

成敬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摇头叹气,吩咐一名侍卫首领:

“你带一队人留在这里,配合薛少卿料理后事。要是他们真的找死,就按殿下说的,都砍了脑袋。”

那些奴仆又不敢再求饶命,只是伏在地上,浑身直抖。

“殿下,这里自有薛少卿善后,咱们回王府吧!明日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成敬小心建议道。

说完,又看向喜宁被押下去的方向。

可他这一眼,倒是正好提醒了朱祁钰,

“回什么回,现在就进宫,我要见皇兄,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今儿这事儿。”

又对薛瑄道:

“薛少卿,你也跟本王一起去见皇兄。”

薛瑄刚要答应,成敬却是急忙劝止:

“殿下自己去见陛下,喜公公又是奴才,今日的事,便算是家事。可要是带着薛少卿一起,那可就是干涉朝政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再说,即便如此,皇兄又岂会怪我。”

“殿下不可啊!”

薛瑄这时也突然明白过来不可,跟着劝道:

“殿下,下官还要善后,等回去衙门,会将刚才的事上一道折子,奏明陛下。今日,就不和殿下一起去陛见了。”

朱祁钰也不强求,让人押着喜宁,之后便上了马车,吩咐去皇宫。

成敬唤来一名太皇太后新派来王府的禁卫,让将刚刚发生的事去功德寺,说与兴安听。

又叮咛了留下来配合大理寺善后的侍卫首领几句,之后便上马,追着马车而去。

薛瑄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躬身再拜,直到马车离开好远,才回头吩咐众差轻点人数。

将受伤的,或搀扶,或抬着,与郕王留下的那些侍卫一同押着众阉奴。

回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