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谦谦君子

然而，当他踏入这片土地时，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被修葺得宛如行宫一般，富丽堂皇，尽显奢华。

给太后居住的场所，自然是不会差的。

只是，如此张扬的装饰，真的合适吗？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

尽管这座行宫修建得极为豪华，但此刻，因太后生病的缘故，这里显得冷清了许多。

扶苏走在其中，竟然没瞧见几个熟悉的太监身影。

唯独赵高，那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人，却在这里出现。

说起赵高，扶苏内心总是带着几分抵触。

虽然父皇对赵高颇为赏识，但在扶苏看来，赵高不过是个小人罢了。更何况，赵高曾因犯法，险些被蒙恬斩杀。

而蒙恬兄弟，恰好是扶苏的挚友。如此一来，扶苏自然没有理由会高看赵高一眼。

同样的，赵高对扶苏也没什么好感。

这倒并非因为蒙恬的缘故，而是赵高觉得扶苏太过懦弱，丝毫没有帝王应有的气概。

况且，如今赵高已经将全部赌注押在了胡亥身上，对扶苏自然是更加看不上眼。

就这样，两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在这个冷清的行宫中不期而遇。

这场景，着实有些尴尬。

“赵中书，你怎会在此地？”扶苏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淡。

“回公子的话，奴才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照料皇太后的。”赵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哦？那倒真是巧了，我也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前来探望皇太后。不知赵大人能否行个方便？”扶苏说道，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客气，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悦。

扶苏确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任人摆布的老好人。

相反，对于赵高这样的小人，他内心充满了厌恶，因此说话时也难免带上了几分冷意。

“奴才岂敢。既是陛下的旨意，老奴自当为公子提供一切便利。”赵高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嘴上说着客气话，但实际上，他的言外之意却是，他不过是看在秦始皇的面子上，才对扶苏如此客气。

除了这几句简短的对话，两人之间再无更多交流。

彼此相看两厌，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火药味，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今的行宫，与往日的繁华相比，可谓是步步萧条。

想当初，秦始皇在这里安排了上百名宫女太监伺候皇太后，为她提供了极为丰富的生活物资。

可以说，那时的皇太后生活得并不落寞。

而那些宫女太监，也因为秦始皇的关照，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有些人甚至还能拿出多余的闲钱，贴补家用。

然而，随着赵太后病重，这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宫女太监们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不仅仅是因为皇太后的离世会让他们失去一条财路，更因为民间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言——秦始皇会杀了他们为皇太后殉葬。

虽然从一百多年前的秦献公时期起，殉葬制度就已经被秦国废除，但这样有排场的事情，历代君王又岂会轻易放弃？

别的不说，单是上代秦庄襄王逝世时，为他殉葬的人数就超过了上千。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尊严的奴隶，以及从其他六国俘虏来的战俘。

因此，当皇太后可能熬不过去的传闻传出后，行宫中的每个人都慌了神。

往日的荣华富贵，他们此刻已不再奢望，只盼着皇太后能够转危为安，这样他们也能多活几年。

不过，也有些心眼多的人，已经开始暗中筹划着如何逃跑了。虽然在这里有吃有住，生活看似不错，但谁也说不好，哪天就会被人活埋了。

赵太后躺在床上，面容憔悴不堪。然而，实际上她才不过四十二岁而已。

年轻时，她曾是吕不韦的小妾，后来被送给了当时的秦国公子异人（后来的庄襄王）。对于女人来说，尤其是那个年代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她从吕不韦手中转到秦国公子手中，也不过是货物的一次转卖罢了。

后来，公子和吕不韦双双逃离赵国。而长平之战中，赵国惨败，赵国人一气之下，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俩以泄愤。

虽然最终他们侥幸逃过一死，但赵太后却从此失去了安全感。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嬴政身上。

后来，如同梦幻一般，嬴政和她一起回到了秦国。嬴政登上了秦王宝座，而她也成为了秦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然而，地位的提升并没有改变太后内心的寂寞与孤独。相反，从那以后，她变得更加缺乏安全感。为了寻求慰藉，她在宫中做尽了风流韵事，甚至不惜与嫪毐生下了两个孩子。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两个孩子的惨死和嫪毐的五马分尸而宣告结束。从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就失去了色彩，被软禁在这座城外的行宫之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原本以为，就这样死去也挺好。但最近一段时间，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每天醒来，身

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只想继续闭上眼睛，从白天睡到黑夜，再睡到白天。

身边的人议论纷纷，都觉得她这位太后可能时日无多了。议论得久了，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行宫中的人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

这时，赵高走到了太后身边，轻声说道：“太后，咸阳城里有人来看您了。”

太后原本病怏怏的，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谁来看我？是不是陛下要来看我了？太好了，他总算是没有忘记我呀！”

在两个儿子都被惨死后，太后最后的精神寄托就只剩下秦始皇了。然而，从那之后，秦始皇对她却越来越冷淡，母子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疏远。

“那个……太后，不是陛下，是公子扶苏。”赵高看到太后惊喜的样子，其实挺不想打断她的幻想的，但奈何现实却不允许。

太后的喜悦之色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不是陛下，是公子扶苏？他算什么东西，也能代替他父皇来见我？！”

有道是隔代亲，老一辈的人对孙子辈的人总是格外疼爱。但赵太后却不同，她和她的情夫发动政变时，扶苏还只是个小孩子，她对于小扶苏自然没什么印象。

再加上得知秦始皇没有来的失望，她将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这位倒霉的公子扶苏身上。

“太后，扶苏公子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的，还请您多多……”赵高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

太后再也忍不住，指着赵高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啰嗦！我倒要看看嬴政，他究竟还是不是人？他的老娘就快要死了，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他还是个人吗？！”

面对赵太后喋喋不休的痛骂，赵高心中苦不堪言。你个死老太婆，要骂你也对着人骂啊！我又不是你孙子，扶苏还在外面站着呢！我只是过来传个话而已，你用得着对我骂这么多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他却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现。毕竟，这个女人虽然已被秦始皇打入冷宫，但她依然是秦始皇的母亲。如果惹到这个女人不高兴，说不定秦始皇也不会善待自己。

好不容易等赵太后骂得爽了，赵高赶紧见缝插针地说道：“那么请问太后，这个公子扶苏，您见还是不见呢？”

“见！为什么不见？！听说这个扶苏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我倒要看看，跟他那个不像人的父亲比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赵太后冷声说道。

其实，赵太后原本并非脾气火爆之人。想当年在邯郸城下，她受尽屈辱，如果不变得强硬起来，又怎能保护自己和嬴政呢？

只是，那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她这种臭脾气竟然会用在自己的亲孙子身上。

扶苏在外面就已经听到了赵太后的叫骂声。他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心里却是非常不屑的。在他看来，赵太后根本就不配做皇太后。

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早就丢尽了父皇以及整个大秦皇室的脸面。

因此，当他走进房间，面对病床上坐着的赵太后时，并没有多少孙子见到祖母的亲切之情。他冷冰冰地，用公式化的语言问候了一句：“扶苏拜见皇太后！”

赵太后冷眼瞥了扶苏一下。这小子长得并不像她的宝贝儿子嬴政，甚至可以说，连他的祖父庄襄王也不怎么像。

倒是有点像他的母亲，还有那个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秦始皇杀掉的昌平君。

昌平君，这位身份显赫的人物，既是扶苏的外祖父，也扮演着秦始皇岳父的角色，昔日里，他与华阳夫人同为一党，官高位显，曾任宰相之职。

然而，在华阳夫人失势之后，昌平君的命运也随之跌宕起伏，他逃至楚国，竟被楚国将领项燕拥戴为楚王，最终与项燕一同在战败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世人常言，扶苏虽为嫡长子，却并未得到秦始皇的特别宠爱，相反，秦始皇似乎更偏爱那与自己相貌极为相似的小儿子胡亥。这一说法，在宫廷内外流传甚广。

某日，当扶苏踏入皇太后的居所时，一场对话悄然展开。

“你，便是公子扶苏？”赵太后的声音颤抖中带着一丝审视，这是她首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孙子。

“皇太后恕罪，扶苏平日里琐事繁多，未能前来请安，还望您宽恕。”扶苏的声音恭敬而疏离，他选择了官方的称谓，而非亲昵的祖母。

赵太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你父皇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父皇对病重的母亲尚且不闻不问，而你，面对自己的祖母，竟连一声称呼都没有！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与不满。

的确，从始至终，扶苏都未曾称呼赵太后为祖母，而是坚持使用“皇太后”这一正式的称呼，这份生疏让赵太后心中颇为不悦。而扶苏，因心中对赵太后存有芥蒂，对此并无反驳之意。

“请祖母恕罪，扶苏一时疏忽，礼节不周，还望您海涵。”扶苏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歉意。赵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扶苏的顺从感到一丝欣慰。

“外界都传你扶苏公子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你平日里没少读书，与你父皇截然不同，他自幼便对书本无甚兴趣。”赵太后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赞赏。

“皇太后此言差矣，其实父皇也是爱书之人，只是他更偏爱兵法、医书以及……巫书。”扶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试图为父皇辩护。

“巫书？”赵太后不屑地哼了一声，“看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你的父皇仍然对长生不老念念不忘。我没记错的话，他研读此类书籍，无非是为了寻求长命百岁之法吧？”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扶苏闻言，脸色微红，他对父皇秦始皇怀有无比的崇敬之情，此刻听闻父皇被他人嘲笑，心中自然不悦。然而，面前之人乃是自己的祖母，他实在无法开口反驳。

原本，扶苏只是前来探望赵太后的病情，打算稍作停留便离去。却不料，赵太后许久未见皇室中人，见到扶苏后，竟将他留了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许多往事。

不幸的是，赵太后的话语中三句不离秦始皇，这让扶苏感到颇为不自在。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却见扶苏始终只是静静地聆听，并无反驳之意，心中顿时觉得无趣。

“我在这里如此编排你的父皇，你就没有一点意见吗？”赵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扶苏心中其实并不高兴，但您既是我的祖母，又是我父皇的母亲，所以扶苏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