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人老精，马老滑

“其实我都知道你们的心思，都觉得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比较好，只有我是个不求上进的蠢才，对吧？”

听到他的话，李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稍感安定。他之前还怀疑那些话都是赵高教的，以胡亥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做到举一反三、内心沉稳。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只要说点不太中听的话，这小子就炸毛了。

胡亥见李斯不说话，冷笑一声说道：“李丞相，你知道去年父皇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李斯放下酒杯，即便胡亥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又是秦始皇给这个小儿子开了一些空头支票而已，这样的套路，他见得多了。

胡亥瞧着李斯沉默不语，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勉强起来。

“你这般沉默，莫非是预见到我定会败给大哥扶苏？恐怕持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你一个，满朝文武都认为未来的皇帝非他莫属了。”胡亥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满。

李斯依旧微笑着，却不发一言。

胡亥按捺不住，继续说道：“但我要告诉你，父皇钟爱的未必是大哥。中书令曾对我言明，只要我肯努力，机会还是有的。”

李斯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模样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

“倘若真是如此，那老臣也无话可说了。说到底，老臣不过是异国之人，当年为求温饱投身陛下麾下，如今陛下大业已成，老臣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李斯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淡然。

胡亥以为李斯这是在趁机抬价，不悦地拂了拂衣袖，说道：“你若能助我登上太子之位，李丞相，我必封你为万户侯，甚至可赐你王爵！”

李斯微微一笑，心中却满是鄙夷。这个无知小子，连如何与人谈判都不懂，就敢在这里许下诺言。看来赵高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教人也没教到位。

见李斯依旧是一副不配合的模样，胡亥怒火中烧，猛地抓起酒杯就掷了过去。李斯轻轻一闪，酒杯擦身而过，摔落在地。

“李丞相，你这是在蔑视我吗？”胡亥的话语中透露出纨绔子弟的嚣张气焰。

李斯从容不迫地说道：“殿下息怒，且听老臣一言。京中谁人不知陛下最宠爱的乃是殿下？若殿下肯潜心读书，为陛下分忧解难，老臣敢断言，未来的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属。”

胡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之光，急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在太原好好为官，将来仍有望成为太子？”

“正是如此。”李斯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这个纨绔子弟还是不开窍，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了。

胡亥听了这话，喜出望外，连忙向李斯道歉，并命人重新摆上酒菜。

“原来如此，我本不想去太原蹚这浑水，现在看来，这一趟还是值得的。我下个月就启程！”胡亥兴致勃勃地说道。

李斯却摇了摇头，劝道：“不可，其他三位公子早已启程，唯有殿下至今还未动身，陛下为此已大为不悦。殿下最好这几日就启程，否则只会错失良机。”

胡亥闻言，点了点头。他这段时间一直拖延着不愿去太原，此刻听了李斯的话，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心中的抵触情绪顿时消散了许多。

就这样，在秦始皇三年的二月，最后一位公子胡亥也踏上了前往太原的任途。

然而，秦始皇并未因儿子的突然觉醒而欣喜太久，一件烦心事又接踵而至。

还记得之前提及的那场大家族械斗吗？此事让秦始皇意识到，虽然秦朝已一统天下，他本人也贵为至尊，但在民间，那些农民并未对他产生认同，反而是大家族在乡间颇有势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秦始皇决定采取一系列手段来逐步瓦解这些乡下大家族的势力，将皇权深入基层。于是，便有了那项关于姓名的法令。

当然，这不过是后人的称呼，在大秦，这套法令被命名为《大秦姓名改制令》。

秦始皇之所以选择在姓名上做文章，其实也是为了削弱大家族的势力。从春秋战国至今，民间许多人都没有姓氏，只有名字。早在一百多年前，商鞅改革时便规定，凡秦国境内之人，都必须有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这一举措旨在将原本专属于贵族的姓氏普及给每一个平民。

这一改革的效果显著，对秦朝的户籍管理和田地制度改革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整个改革过程却持续了一百多年，直到秦庄襄王时期，才将每一户人家都纳入户籍管理之中。

如今，秦朝已一统天下，自然要将这一改革贯彻到每一个角落。但六国的土地和人口明显多于秦国，因此遇到的阻力也比当年商鞅遇到的更大。

果不其然，当这套法令颁布后，在各地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制。许多六国贵族为此怒不可遏，认为祖先传下来的高贵姓氏怎能分给平民？这简直是忍无可忍。

而那些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没有姓氏，照样活了一辈子，为什么突然要拥有姓氏了？更有甚者，完全不理解姓氏的用处，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取个姓氏还怪麻烦的。

秦始皇的手

段也颇为激进，要求民众在三个月内将自己的姓氏上报给官府，否则便视为黑户，田地也将作为非法田地一律没收。

如此激进的举措，自然遭到了民间的强烈反弹。虽然有一部分人在官府的帮助下很快取好了新的姓氏，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农民因为对官府的不信任，拒绝取姓氏，反而将自己的田地献给了地主或贵族。

对此，秦始皇也感到十分无奈。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宁愿不要田地也不要姓氏？秦始皇面临的问题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的，作为天朝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秦朝所面临的问题也同样前所未有。

这都需要秦始皇亲自去摸索、去解决。但无论如何，改革的步伐一旦开启，就不会轻易停下。

转眼间，秦始皇三年的五月到了。

这天，秦始皇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突然，四个儿子的奏章摆在了他的案头。因为是秦始皇的儿子，所以地方官也不敢对他们多加刁难，尤其是他们所在地的郡守，更是管都不敢管。这四个人只需对秦始皇负责即可。

秦始皇本以为在四个儿子中表现最好的要么是公子高，要么是扶苏，然而让他大感意外的是，表现最出色的竟然是他最不看好的胡亥。

太原原本是赵国的领地，赵国灭亡后，秦朝在这里设置了太原郡，而胡亥所在的地方名叫大同县，并不算富裕，甚至有些偏僻。秦始皇本以为胡亥到了那里，不给他惹麻烦就不错了，结果没想到胡亥竟然把那里治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一点岔子，甚至还向朝廷进贡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那种东西名叫煤炭，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物质。如果将其点燃，可以燃烧整整一个夜晚。胡亥在奏折中提到，这种资源在大同一带非常丰富，恐怕已有成千上万斤。

这让秦始皇心动不已。西北地区本就寒冷，而咸阳皇宫的冬天更是冷得如同冰窖一般。如果有了煤炭，以后的冬天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胡亥这次的事情办得十分漂亮，秦始皇很满意。但由于国库空虚，他只是给了胡亥一些口头表扬而已，实际的奖励并不多。

即便如此，胡亥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已经是皇子，再多的身外之物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只要能在秦始皇的心中占据更多的分量，那就足够了。

相比之下，其他三位公子的表现就显得不那么出色了。老三公子高甚至在到达寿春的第二天就遭遇了楚人的袭击。尽管楚国灭亡已多年，但楚国人仇恨秦国人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老二将闾在昌平的表现只能说中规中矩。听说他最近正带着人在那里开垦新的田地，这也算是一种解决民生的方法吧。

让秦始皇感到遗憾的是，作为长子的扶苏，本是他寄予厚望的，但迟迟没有新的进展。扶苏现在除了负责长安县的管理外，还要负责未央宫的修缮工作。

面对事务繁忙的扶苏，秦始皇也不好多说什么，打算到年底再看看他有没有新的进步。

正当秦始皇为四位皇子的未来忧心忡忡之际，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忽远忽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靠近，直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赵高！”秦始皇心中默念，未及他多想，一个清脆而尖细的声音已响起：“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这段时日，秦始皇因改革遭遇重重阻力，加之四位皇子的政绩参差不齐，心情甚是烦躁。此刻听闻赵高的声音，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想：莫非又出了什么岔子？

赵高见状，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作为皇上身边的太监，他深知何时该报喜，何时该报忧。然而，近来却鲜有好消息传来，让他也倍感为难。他岂敢谎报军情，或是在这时将坏消息拦在门外？即便在另一个时空，他或许能指鹿为马，但此刻却万万不可。

此时的赵高已深得秦始皇的宠爱，其地位之隆，即便是曾经的嫪毐也无法比拟。

“是赵高啊，有何事要禀？”秦始皇沉声问道。

赵高连忙三跪九叩，行完大礼后，急匆匆地说道：“陛下，赵太后她……”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秦始皇粗暴地打断：“住口！你这该死的东西，什么赵太后！朕可不记得这朝堂之上有什么太后！”

尽管赵高早已预料到秦始皇会大发雷霆，但当真看到他怒容满面时，还是吓得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言一句。

这所谓的赵太后，便是当年的赵姬。自嫪毐谋反失败后，她便被圈禁起来，送往咸阳城外的一个小村庄，由严家看管。其实，秦始皇对这位母亲并非全无感情。毕竟，他们曾一同在咸阳城下共患难。因此，即便赵太后做出了如此让秦始皇蒙羞之事，他也未曾想过要杀她。

即便在被圈禁期间，赵太后的衣食住行仍按照太后的标准来配备。甚至胡亥进贡的那一万斤煤炭，秦始皇也特地分了三百斤给赵太后。

然而，这些都不是赵太后所真正需要的。在情人和儿子都被诛杀后，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秦始皇——这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

她多次托人向秦始皇传话，希望能回到咸阳养老，哪怕只见秦始皇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然而，

骄傲自负的秦始皇却始终没有答应。他可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这位赵太后，但却绝不会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来。这是他身为一代帝王的最后底线。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后，秦始皇才想起赵高还跪在下面。他大声问道：“那个女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个女人。

天底下哪有做儿子的如此称呼自己母亲的？即便是赵高，此刻也忍不住苦笑一声。他看出陛下的怒火并未平息，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从前天晚上开始，赵太后便一直卧病在床，上吐下泻，头昏眼花。而昨天晚上更是一夜之间请了五次医生！”

秦始皇闻言神色一变，眼睛瞪得溜圆，霍然站起身来喝道：“怎么会这样？母后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从“那个女人”到“母后”，秦始皇也是个傲娇至极的人。

赵高连忙回答道：“陛下，太后之前确实身体无恙。但是，但是最近几天……早上太后身边的人过来向奴才汇报，说太后不仅身体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连起床都变得十分困难。”

“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吗？”秦始皇一把瘫坐在案台上，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