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妈妈
列式顿城，凛冬冒险家驻地。
“卡斯先生，艾达小姐，我们到了。”
“好。”
马车缓缓停下，伊西丝龙掀开了帘子，面容复杂地从车上跳下。
莱奥和诗寇蒂坐在车上，看着她的背影。
距离修道院的事情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天。
由于传送符石被破坏掉的缘故，众人只好乘坐马车回到列式顿城。
这次修道院的禁地探索，无论是对于精灵族，还是对于探险者小队而言，都可谓是损失惨重。
精灵修道院内的精灵，基本都患上了认知障碍这种精神疾病，唯一还算好点的，只有碧丝卡。
人类这边，伊西丝龙小队中的蛮牛诺顿不必多说，早在被替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雷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樱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只要到夜晚就会痉挛。
锡林·列克托那边倒还算好，只是三人的身体都受了不小的内伤。
至于蝮蛇，阿尔德里奇最后的寄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噩梦中永远的沉睡了。
鉴于他和他的小队，却是做了很多的混账事情，残害了很多的无辜者，倒也算得上是恶有恶报。
莱奥虽然又赢了阿尔德里奇一次，但这个混蛋还是在世间留下了无法泯灭的悲伤。
同样的，也让一向乐观的伊西丝龙，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莱奥审视着伊西丝龙的背影，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是伊西丝龙小姐回来了！”
“哈哈，我们的人类之光回来了啦！”
“这一次，伊西丝龙小姐肯定也是满载而归吧！”
喝彩声在冒险家公会里此起彼伏，冒险者们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伊西丝龙从出道以来，每一次禁地探索，都会带回不菲的收获，这让人们不由得对她升起了期待。
但逐渐的，这些赞叹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不对啊，这些战利品……只是些普通的魔兽素材啊，这次伊西丝龙小姐不是去的s级禁地吗？”
“等等，她们怎么是坐马车回来的，传送石呢？”
“呵呵，看样子，幸运儿也有不走运的那一天啊。”
“说到底，两个月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啧啧啧。”
“行了，都不要在这里乱说了，一次的失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谁没有在禁地里吃过瘪？”
那些赞叹声逐渐转为冷嘲热讽，接着，又被另一种宽慰的声音盖过。
但那种宽慰的声音，传到伊西丝龙的耳朵里，却让她更加难受了。
比起他人的嘲讽，伊西丝龙更受不了的，是别人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这算什么，亏我还想梦想成为英雄……我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她垂下眸子，握紧了拳头，无力感涌上心头：“如果，如果没有卡斯先生在的话，我也已经死在那个修道院里面了……”
伊西丝龙并不清楚修道院最后发生了什么，在被阿尔德里奇寄生之后，她的记忆就变成了一堆捆在一起的乱麻绳。
她所知道的真相，是莱奥告诉她的，莱奥用精灵之歌解决了最后的怪物。
但也正因为如此，伊西丝龙才感觉无比的羞愧。
她明明才是小队中最强的那一个。
明明说好了，她要保护大家，结果到了最后，不仅诺顿大叔身亡，雷昏迷不醒，樱一蹶不振，就连她自己，都成了被卡斯保护的那一个。
这对渴望成为英雄的伊西丝龙，是无法容忍的。
“伊西丝龙小姐，伊西丝龙小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苍老的女音。
伊西丝龙扭过头，瞳孔骤然一缩。
一位老妇人正提着一个篮子，牵着两个孩子朝她走了过来。
她认得她们，那是诺顿的母亲和孩子。
诺顿原本只是列式顿城周边村庄的一个庄稼汉，就是为了孩子的学费和母亲的医药费，才毅然决然地参加禁地探索，成了冒险者。
诺顿的妻子死的早，他是这个家庭唯一的顶梁柱。
但现在……
伊西丝龙面若死灰地低着头，指甲抠进了肉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去往s级禁地的决定，是她做的。
如果不是她，诺顿大叔根本就不可能去这么高级别的禁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伊西丝龙小姐，伊西丝龙小姐！”诺顿的母亲从提篮里掏出一块儿刚烤好的面板，递了过来：“累了吧，趁热吃，我听诺顿说了，你家不在城里，以后别去外面吃饭，来我们家吃就行了。”
“老婆子我做的饭，虽然没那么好吃，但一定卫生，赫赫，来，快尝尝，我特意加了浆果和葡萄干。”
“谢，谢谢。”伊西丝龙接过面包，大口地啃咬起来，仿佛只有这个样子，才能止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湿咸。
“慢点吃，慢点吃，这里还有。”诺顿的母亲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伊西丝龙：“对了，待会儿你见了诺顿，帮我把这手套给他，我新给他做的。”
“他那孩子，总说什么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戴妈妈做的手套，丢死人了。”
“可是我们当母亲的，哪一个不希望，孩子能一直穿着我们亲手做的衣服呢？”
“伊西丝龙小姐，您别告诉她，这手套是我做的，就说是您买的，行吗？”
老妇人脸上满是拘谨与手足无措，就仿佛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一样。
“行，行……”伊西丝龙接过手套，颤抖着把头越埋越低。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能不断大口地吞咽着手里香甜酥软的面包。
诺顿母亲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她什么都听不见。
只能听到一句接一句的。
“慢点吃。”
……
“主人……”诗寇蒂站在莱奥的身边，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嘟起了嘴巴：“我有点不舒服。”
莱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阿尔德里奇，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只是为了找点乐子，就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情。
这个该死的梦神不死，这样的悲剧不知道还要上演多少次。
“卡斯先生。”锡林·列克托拍了拍莱奥的肩膀：“节哀。”
女仆与书呆子跟在他的身后，脸上也浮现出了悲悯。
兔死狐悲，作为一同经历过修道院这一夜的同伴，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悲伤。
“锡林先生，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会去你们府上拜会的，令弟的事情，我不会忘记。”莱奥看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府上等待了，您永远都是列克托一族的朋友。”
锡林朝他点点头，也不扭捏转身离去。
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阿尔德里奇这种恐怖的怪物，他必须马上上报教派，不能耽误了莱奥冕上的事情。
“我们也走吧。”
看着垂着头，无法言语的伊西丝龙，莱奥摇摇头，转身离去。
有些事情，不是靠安慰能够解决的。
有些成长，是在一夜之间。
渴求英雄之名的人，必定要把众人的命运扛在肩上。
英雄不应该是孩童的幻想，而应是做好觉悟之人的承诺。
这一关，需要伊西丝龙自己闯过去。
“是的，主人，我们现在去哪？”诗寇蒂跟上莱奥。
“神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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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石堆砌的纯白城堡顶层，俯睽列式顿城的落地窗前。
凛冬冒险家的会长沙尔，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静候着莱奥的命令。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莱奥敲了敲桌子：“我记得冒险家协会的土地上，还有几座空着的宅邸，把那些宅子改造成修道院的形式，等到精灵族来了之后，把她们安顿在那里。”
“没问题，冕上。”沙尔弯着腰：“那么，要给她们冒险者的资格吗？”
沙尔这句话，实际上是对莱奥心思的揣摩。
他无法通过莱奥的短短两句话，就猜出莱奥的心思。
这精灵族，到底是奴隶，还是娼妓，还是贵客？
所以，他需要多做一些试探。
“我想她们有选择人生的自由。”莱奥轻笑：“你说呢，沙尔？”
选择人生的自由，就是说她们想当冒险者就给她们资格，不想也不能逼她们做，这么说，这些精灵族是贵客……沙尔将莱奥的话翻译成了直白的语句，点头哈腰道：
“我了解了，我会妥善安顿，派家族的女仆和医生侍奉她们。”
“嗯。”莱奥看了沙尔一眼，这货还真是聪明，挺上道的：“你最近干的不错！”
“多谢冕上夸奖，这一切都是冕上的辉光在指引着我！”沙尔的腰顿时埋的更低了。
“好了，下去吧。”
“是，冕上。”
走出房间，沙尔又一次带上眼罩和耳塞，由仆人牵着，坐上了驶回列式顿城的马车。
等到距离神临堡足够远之后，他才摘下了头上的“装备”。
“把领地里最好的几处宅子空出来，等到精灵客人们回来之后，让她们住进去。”沙尔朝仆人吩咐道：“哦，对了，再把我的厨师和医生都派给她们。”
“我说沙尔老爷，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女仆为沙尔沏茶：“莱奥冕上也没让咱们做这么多吧，就算咱们做了，冕上也看不到啊。”
“让你做你就做，别这么多废话。”沙尔用食指在女仆的脑袋上使劲一敲：“莱奥冕上想说什么，肯定是不会直说，但冕上的旨意，却肯定是正确的。”
这个愚蠢的女仆，真的是太不省心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女仆想了想，突然睁大眼睛：“那若是冕上做错了呢？”
“胡说，冕上不可能做错！”沙尔连忙吹起胡子瞪起眼：“那都是我沙尔理解错了！和冕上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女仆捂着脑袋点着头，一副还是无法理解的表情，只是嘴角涌出几丝窃笑。
哼哼，愚蠢的主人啊，我不装的笨一点，怎么能让你有成就感呢？
不让你有成就感，你不早就把我换掉了？
当贵族老爷的女仆，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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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临堡内。
莱奥把匕首从怀中掏了出来：“怎么样，我这样安排，你还满意吗？休伯利安。”
“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跟着你了，莱奥……”精灵修女的灵体从匕首中浮了出来，双手合十，又恢复了往日的圣洁。
让精灵搬来列式顿城，是莱奥的提议。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让休伯利安没有后顾之忧，不会时不时地就担心自己的族人。
而精灵到来列式顿城之后，自然而然地也会把精灵族的术法带来。
虽然北境人无法学习那些术法，但爱丽丝·嘉琳娜那边，却是有不少做了精灵血改造的人，可以尝试着进一步领悟精灵的力量。
“还叫莱奥呢~我说涩犬修女，你也该改口叫主人了吧？”诗寇蒂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我……我……”休伯利安扭捏地晃动着身体，脸蛋又红了起来。
这倒是看得莱奥有趣。
这个精灵修女，在床上的时候，完全是一只欲求不满的母狗，结果平常的时候，却表现得像是没经过人世的处女。
啧啧啧，真是太反差了。
“好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莱奥摆摆手，帮助休伯利安解了围。
“多谢……莱奥……”休伯利安脸红地眼神飘忽，却又长叹一口气：“哎，诺顿的母亲，真的太可怜了，唯一的儿子也去世了，她该怎么办……”
作为修女的悲悯，让她遇到这种事情时，不由得难过。
“确实很让人难受，但这也没办法，阿尔德里奇袭击了他，这并不是主人的错。”诗寇蒂摇了摇头，站到莱奥身后。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有些悲伤罢了。”
“没有必要悲伤。”莱奥用无形的触手揉了揉休伯利安的脑袋。
“……没有必要……”休伯利安抬起头，郑重地盯着莱奥几秒钟，才皱起眉头，缓缓开口：“莱奥，虽然你拥有整个北境，虽然你是一教之主，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不要忘记生命的重量。”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嘲地笑了起来：“忘记了生命的重量，就会迷失在权力的游戏之中。生命也就会被抽象为一个个概念，最终，就连自己也会成为那样的数字。
“莱奥，我不希望你迷失。”
“我说休伯利安女士……”莱奥挑挑眉毛：“你想哪去了，我让你不要悲伤，是因为……诺顿太太，未必就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你说什么！”休伯利安骤然一惊。
“真的吗，主人？”就连诗寇蒂也惊呼出声。
“确实，阿尔德里奇几乎毁掉了他，但在最后，我还是拿回了那么一点灵魂。”莱奥嘴角扬起：“而小绿茶负责的遗物活体化实验，也有了新的进展。”
“诺顿是个好人，好人就该长命百岁，你们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