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心 作品
357. 守城（四）
姚姜家中住人的两间厢房内都点了灯，用帘幕蒙得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见姚姜回来，两位嬷嬷立刻给姚姜拿来吃食与热汤。
小山还没睡，坐在屋角拼燕几图。再招趴在一边垫褥上，她后肩的伤已被包扎好了。
姚姜心中难过，对再招：“伤得如何，让我看看。”
再招撑起身子：“夫人别担心，木刺扎得不深，琼叶与二位嬷嬷为我细看过，没有木刺留在肌肤内，已敷了药，将养几日便会好的。”
姚姜还未说话，小四已在门外说道：“夫人，汪娘子来了。”
小山见到母亲，奔过去扑入母亲怀中，抱着她的脖颈不放。
汪秀芝抚慰了他片刻，对姚姜：“今日灶间的面饼被领走了七成。虽没你的花押，但我想着城中百姓是冒险前来，便都给了。”
“我今日才明白为何你让我们找寻墙壁与屋顶最厚实的所在，这是为了让游牧骑兵的羽箭射不穿。灶间的房舍你去年都修缮过，墙壁与屋顶都牢实，我让苦役用棉被将门窗都遮住，不透出光去，我们晚间轮流做活，绝不会让守城的兵士饿肚子……”
晚间，屋内众人都已睡去，姚姜心头沉重难以入眠。
姚姜不止听卫骏驰说过，查干巴拉会是一位雄主！张相公与他的夫人也提过这事。
可惜她遇上查干巴拉时还不知此人的厉害，只见到他纵马离去的背影。
但卫骏驰与查干巴拉交手数回，姚姜对查干巴拉也很是知晓。
能与静王府互通消息，能采买来红夷大炮，能一边与大周和谈一边攻打小孤城，有勇有谋，不仅收服了各部落，还要从大周硬抢下一块地来，的确是雄主的作为！
游牧骑兵攻破南城门便会屠城！
真到那一步，卫骏驰应当已战死在城墙上。
想到这里，姚姜深深叹了口气，她曾向无方说过的两个噩梦又浮现眼前。
这一夜小孤城内的百姓大多醒着，都赶着做分派的活计，异常忙碌。
军营内工匠与苦役赶制箭支、弓弩、盾牌，灶间更是挑灯夜战，做了无数吃食。
百姓都极其小心，开关门户时都会将灯火吹熄，不让光亮透出屋去，兵士则趁着微弱的雪光巡视守卫。
四更天一到，巡城兵士各自在到南城门外哨塔看不见处隐身，卫骏驰则分派兵士悄悄将送来的弓弩箭支与吃食用竹筐送上东西两侧绝壁。
天光大亮，南城门外的游牧骑兵对着城内放箭，并设法沿着梯田向上，妄图攀上小孤城东西两面的绝壁。
哨塔上的游牧骑兵一动手，藏身山石后的游牧骑兵也悄悄逼近！
绝壁上的守军先是藏身于箭支射不到处，待得游牧骑兵放箭一轮，方才反击。
卫骏驰则带着城墙上的兵士紧盯着游牧骑兵：“哨塔上的敌人交与绝壁上的同袍。我们只对付逼近城墙的游牧骑兵，待他们走近了再放箭。他们的皮袄极厚，没有铁箭簇的箭支穿不透皮袄，对着头、颈、手腕处放箭。射不中也不打紧，只要逼得他们不能挨近城墙来便好。”
小孤城的百姓躲在家中墙壁屋顶最厚实的屋内，但看到冷箭落入院中，都不由自主地心惊。
姚姜在家中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带着人向着灶间而来。
出门前，两位嬷嬷担忧至极：“夫人若有要紧事，让人去传话便好。汪娘子稳妥，夫人传了话去，汪娘子必定会好生备办。”
姚姜摇头：“我须得去看一看。嬷嬷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小孤城内虽没有灯火，但一路上人却不少，百姓们背着要交的活计顺着墙根向着灶间而去，只是都不言语，彼此都不招呼。
这时灶间人多，有收取百姓交来活计的兵士，也有发放吃食的苦役。
姚姜看了片刻，一个女子声音小声唤她：“卫夫人，卫夫人。”
姚姜努力辨认着黑暗中的人影。
“我夫君也在守城，我思忖着与其在家中胡思乱想不如到灶间来帮手。”
钟娘子叹了口气：“卫夫人这情形了还忙得团团转，我们却在家中闲坐，实在心下难安。便都来此间帮手。”
钟娘子衣着朴素，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还用布巾包住了。
转眼姚姜便看到了方娘子等几位武官夫人也都在此间，与钟娘子同样装扮，正帮着拿放物件。
汪秀芝擦了擦手过来对着琼叶与小四：“你家夫人都这时节了，你们还让她摸黑走来此间？”
姚姜：“我有必得出门的缘故。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办。既然钟娘与几位武官夫人都在此，那不如跟我同去帮手。”
姚姜：“今日晚间有劳各位跟随我将城中的南北行与商铺都去一趟。仔细将其中的米粮、作料、南北干货都清点一回，而后兵士们会将这些物事都挪到灶间来。”
几位武官的夫人都道：“卫夫人，你且返回家中歇息，这事交与我们，我们去办。”
“守城辛苦，我们夫君也随着千户守城，他们更该吃好些吃饱些。我们只要不饿死就好。活到游牧骑兵退去，比什么都强。”
……
武官家眷都有过漏夜苦等的情形，比百姓更加明白战事的残酷。
彭娘子之死于武官夫人们也是个警醒：小孤城内的武官为游牧骑兵的大敌，城破，武官家眷的下场会比寻常女子更惨！
与程主簿商议完毕，姚姜回到家中，林振羽来到：“卫夫人，在下得了千户的口令：请卫夫人在家中休养，不要出门。若有急事，我们能为卫夫人去传话。”
姚姜知晓不仅二位嬷嬷担忧，卫骏驰、张全也很是担忧。
这时还未到瓜熟蒂落的正日子，若有意外便是早产！早产不仅痛苦加剧，还常有意外！
卫骏驰在城墙上督战，游牧骑兵中的哲别一直盯着他，找寻机会射杀他！若她有了意外，消息传到卫骏驰耳中，他心神大乱之际，说不好会生变故！
姚姜不认为卫骏驰出了意外，小孤城便没人守了！
骠骑营还有十夫长在此间，军营中也还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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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副尉一同守城，没了卫骏驰，他们也会尽力守护，直至最后一人！
但小孤城如今最大的武官就是卫骏驰与雷迈远，雷迈远重伤已挫伤士气，卫骏驰若也有意外，只会让小孤城守军士气低落，让守城越发艰难！
姚姜点头：“我不出门，就在家中好生静养。”
一连十日，姚姜都未出家门。
苏季扬与小四将一张案桌放在了姚姜居住的厢房的南墙边，二位嬷嬷又给姚姜在案桌边摆了个圆凳。
姚姜虽不出门，但灶间、库房的情形都会传到她耳中。
钟娘子等武官家眷除却在灶间帮手，还按姚姜分派将城中商号中的吃食存粮全都挪到了军营内。
汪娘子算计着数目，不仅让守城兵士三餐都不缺，还吃得不错。
程主簿不仅带着人赶制兵刃，还带着人拆了城中百姓家中空屋的门窗，连梁柱也拆下不少送去制作箭支。
这日晚间，姚姜昏昏欲睡间，听到了前院有说话声！
姚姜一下醒来：“千户回来了？”
刘嬷嬷连忙按住：“夫人且在屋中歇着，我去看上一看。”
刘嬷嬷一去许久未归，姚姜在琼叶的搀扶下起身，但刚拉开门前便被立于门外的两名骠骑营兵士拦住：“卫夫人就在到屋中歇息，切勿往前院去。”
前院话声嘈杂，琼叶：“夫人，前院来人不少。”
片刻后，林振羽来到院门前：“卫夫人且安心歇息，外面的事已处置好了。”
刘嬷嬷回来后，琼叶看了看姚姜：“我替夫人去看上一看？”
琼叶一去，直到快四更才返回。
琼叶带着寒气进来，姚姜让她对着暖炉坐下：“如何？”
琼叶脱下的大氅，呵了呵手：“夫人，今日来家中的是住在城内的商队伙计，不是百姓。”
“十夫长将他们带到军营去，而后一一审问，问他们怎会到家中来？他们说有人告诉他们：游牧骑兵不是来攻打小孤城的，而是来找寻夫人。只要将夫人交与游牧骑兵，小孤城之围立时就会解除。”
琼叶愤愤地看着姚姜：“夫人，他们，他们怎敢作此打算？”
她忽然觉得话声太响，向着小山看了看。
小山睡得正香，两位嬷嬷也没醒，再招已醒来，她裹着被子挪近来。
姚姜：“说这种话的就是商队中的细作。商队内必定有伙计来自游牧部落，说不好还是游牧部落的细作，在这时出来作乱。”
琼叶：“这些人中有商队的领队，还有伙计，还有两名女子。他们并未住在同一家客馆，却都到家中来了，真不可小视。”
再招皱着眉：“那，他们，他们怎会有如此多的算计？”
姚姜看着琼叶：”两名女子？怎样的女子？何方话声？年纪又是几何？”
琼叶：“都是三十开外，应当是商队领队的家眷。话声与我们的差异不大。”
姚姜：“她们的话声可有胡味？”
琼叶摇头：“没有胡味。”
见姚姜回来，两位嬷嬷立刻给姚姜拿来吃食与热汤。
小山还没睡，坐在屋角拼燕几图。再招趴在一边垫褥上，她后肩的伤已被包扎好了。
姚姜心中难过，对再招：“伤得如何，让我看看。”
再招撑起身子：“夫人别担心，木刺扎得不深，琼叶与二位嬷嬷为我细看过，没有木刺留在肌肤内，已敷了药，将养几日便会好的。”
姚姜还未说话，小四已在门外说道：“夫人，汪娘子来了。”
小山见到母亲，奔过去扑入母亲怀中，抱着她的脖颈不放。
汪秀芝抚慰了他片刻，对姚姜：“今日灶间的面饼被领走了七成。虽没你的花押，但我想着城中百姓是冒险前来，便都给了。”
“我今日才明白为何你让我们找寻墙壁与屋顶最厚实的所在，这是为了让游牧骑兵的羽箭射不穿。灶间的房舍你去年都修缮过，墙壁与屋顶都牢实，我让苦役用棉被将门窗都遮住，不透出光去，我们晚间轮流做活，绝不会让守城的兵士饿肚子……”
晚间，屋内众人都已睡去，姚姜心头沉重难以入眠。
姚姜不止听卫骏驰说过，查干巴拉会是一位雄主！张相公与他的夫人也提过这事。
可惜她遇上查干巴拉时还不知此人的厉害，只见到他纵马离去的背影。
但卫骏驰与查干巴拉交手数回，姚姜对查干巴拉也很是知晓。
能与静王府互通消息，能采买来红夷大炮，能一边与大周和谈一边攻打小孤城，有勇有谋，不仅收服了各部落，还要从大周硬抢下一块地来，的确是雄主的作为！
游牧骑兵攻破南城门便会屠城！
真到那一步，卫骏驰应当已战死在城墙上。
想到这里，姚姜深深叹了口气，她曾向无方说过的两个噩梦又浮现眼前。
这一夜小孤城内的百姓大多醒着，都赶着做分派的活计，异常忙碌。
军营内工匠与苦役赶制箭支、弓弩、盾牌，灶间更是挑灯夜战，做了无数吃食。
百姓都极其小心，开关门户时都会将灯火吹熄，不让光亮透出屋去，兵士则趁着微弱的雪光巡视守卫。
四更天一到，巡城兵士各自在到南城门外哨塔看不见处隐身，卫骏驰则分派兵士悄悄将送来的弓弩箭支与吃食用竹筐送上东西两侧绝壁。
天光大亮，南城门外的游牧骑兵对着城内放箭，并设法沿着梯田向上，妄图攀上小孤城东西两面的绝壁。
哨塔上的游牧骑兵一动手，藏身山石后的游牧骑兵也悄悄逼近！
绝壁上的守军先是藏身于箭支射不到处，待得游牧骑兵放箭一轮，方才反击。
卫骏驰则带着城墙上的兵士紧盯着游牧骑兵：“哨塔上的敌人交与绝壁上的同袍。我们只对付逼近城墙的游牧骑兵，待他们走近了再放箭。他们的皮袄极厚，没有铁箭簇的箭支穿不透皮袄，对着头、颈、手腕处放箭。射不中也不打紧，只要逼得他们不能挨近城墙来便好。”
小孤城的百姓躲在家中墙壁屋顶最厚实的屋内，但看到冷箭落入院中，都不由自主地心惊。
姚姜在家中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带着人向着灶间而来。
出门前，两位嬷嬷担忧至极：“夫人若有要紧事，让人去传话便好。汪娘子稳妥，夫人传了话去，汪娘子必定会好生备办。”
姚姜摇头：“我须得去看一看。嬷嬷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小孤城内虽没有灯火，但一路上人却不少，百姓们背着要交的活计顺着墙根向着灶间而去，只是都不言语，彼此都不招呼。
这时灶间人多，有收取百姓交来活计的兵士，也有发放吃食的苦役。
姚姜看了片刻，一个女子声音小声唤她：“卫夫人，卫夫人。”
姚姜努力辨认着黑暗中的人影。
“我夫君也在守城，我思忖着与其在家中胡思乱想不如到灶间来帮手。”
钟娘子叹了口气：“卫夫人这情形了还忙得团团转，我们却在家中闲坐，实在心下难安。便都来此间帮手。”
钟娘子衣着朴素，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还用布巾包住了。
转眼姚姜便看到了方娘子等几位武官夫人也都在此间，与钟娘子同样装扮，正帮着拿放物件。
汪秀芝擦了擦手过来对着琼叶与小四：“你家夫人都这时节了，你们还让她摸黑走来此间？”
姚姜：“我有必得出门的缘故。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办。既然钟娘与几位武官夫人都在此，那不如跟我同去帮手。”
姚姜：“今日晚间有劳各位跟随我将城中的南北行与商铺都去一趟。仔细将其中的米粮、作料、南北干货都清点一回，而后兵士们会将这些物事都挪到灶间来。”
几位武官的夫人都道：“卫夫人，你且返回家中歇息，这事交与我们，我们去办。”
“守城辛苦，我们夫君也随着千户守城，他们更该吃好些吃饱些。我们只要不饿死就好。活到游牧骑兵退去，比什么都强。”
……
武官家眷都有过漏夜苦等的情形，比百姓更加明白战事的残酷。
彭娘子之死于武官夫人们也是个警醒：小孤城内的武官为游牧骑兵的大敌，城破，武官家眷的下场会比寻常女子更惨！
与程主簿商议完毕，姚姜回到家中，林振羽来到：“卫夫人，在下得了千户的口令：请卫夫人在家中休养，不要出门。若有急事，我们能为卫夫人去传话。”
姚姜知晓不仅二位嬷嬷担忧，卫骏驰、张全也很是担忧。
这时还未到瓜熟蒂落的正日子，若有意外便是早产！早产不仅痛苦加剧，还常有意外！
卫骏驰在城墙上督战，游牧骑兵中的哲别一直盯着他，找寻机会射杀他！若她有了意外，消息传到卫骏驰耳中，他心神大乱之际，说不好会生变故！
姚姜不认为卫骏驰出了意外，小孤城便没人守了！
骠骑营还有十夫长在此间，军营中也还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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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姜点头：“我不出门，就在家中好生静养。”
一连十日，姚姜都未出家门。
苏季扬与小四将一张案桌放在了姚姜居住的厢房的南墙边，二位嬷嬷又给姚姜在案桌边摆了个圆凳。
姚姜虽不出门，但灶间、库房的情形都会传到她耳中。
钟娘子等武官家眷除却在灶间帮手，还按姚姜分派将城中商号中的吃食存粮全都挪到了军营内。
汪娘子算计着数目，不仅让守城兵士三餐都不缺，还吃得不错。
程主簿不仅带着人赶制兵刃，还带着人拆了城中百姓家中空屋的门窗，连梁柱也拆下不少送去制作箭支。
这日晚间，姚姜昏昏欲睡间，听到了前院有说话声！
姚姜一下醒来：“千户回来了？”
刘嬷嬷连忙按住：“夫人且在屋中歇着，我去看上一看。”
刘嬷嬷一去许久未归，姚姜在琼叶的搀扶下起身，但刚拉开门前便被立于门外的两名骠骑营兵士拦住：“卫夫人就在到屋中歇息，切勿往前院去。”
前院话声嘈杂，琼叶：“夫人，前院来人不少。”
片刻后，林振羽来到院门前：“卫夫人且安心歇息，外面的事已处置好了。”
刘嬷嬷回来后，琼叶看了看姚姜：“我替夫人去看上一看？”
琼叶一去，直到快四更才返回。
琼叶带着寒气进来，姚姜让她对着暖炉坐下：“如何？”
琼叶脱下的大氅，呵了呵手：“夫人，今日来家中的是住在城内的商队伙计，不是百姓。”
“十夫长将他们带到军营去，而后一一审问，问他们怎会到家中来？他们说有人告诉他们：游牧骑兵不是来攻打小孤城的，而是来找寻夫人。只要将夫人交与游牧骑兵，小孤城之围立时就会解除。”
琼叶愤愤地看着姚姜：“夫人，他们，他们怎敢作此打算？”
她忽然觉得话声太响，向着小山看了看。
小山睡得正香，两位嬷嬷也没醒，再招已醒来，她裹着被子挪近来。
姚姜：“说这种话的就是商队中的细作。商队内必定有伙计来自游牧部落，说不好还是游牧部落的细作，在这时出来作乱。”
琼叶：“这些人中有商队的领队，还有伙计，还有两名女子。他们并未住在同一家客馆，却都到家中来了，真不可小视。”
再招皱着眉：“那，他们，他们怎会有如此多的算计？”
姚姜看着琼叶：”两名女子？怎样的女子？何方话声？年纪又是几何？”
琼叶：“都是三十开外，应当是商队领队的家眷。话声与我们的差异不大。”
姚姜：“她们的话声可有胡味？”
琼叶摇头：“没有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