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男鬼?
小女孩眨巴眼,重复一遍,“爷,麻袋里有声音,是个活人嘞!”
老者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活人?
乱葬岗哪来的活人?
全都是冤魂野鬼,要是真传出声音,岂不是撞见鬼了?
他老当益壮,一双飞毛腿跑的极快,看不出来半分疲态。
漆黑的夜幕,手中的红灯笼是唯一的光亮。
老者突然反应过来,他调头跑回去,打算拉过小女孩的手,撒丫子就跑。
哪知回过神一看,自家娃天不怕地不怕,直接解开了绳索。
那麻布袋一阵扑腾翻滚,绳索一松,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苍白的脸,松松垮垮的衣服,青丝如瀑,倾斜而下,搭配那张妖魅的脸,倒像几分山间的精怪。
老者吓得两股颤颤,一巴掌拍在小女孩的后背,声音抖了抖,“娃啊,你这是放出了啥啊!”
他紧闭双眼,如果自已有命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同娃好好说说规矩。
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惹的别惹。
瞧瞧,乱葬岗哪有这么漂亮的女鬼?
老者双手合十,不断念叨:“无意冒犯,望切莫怪罪。”
小女孩:“爷,这是活人。”
她靠了过去,捧着一个破碗,扯住了苏落的衣袖,“我们救了你,需要报酬。”
苏落面色惨白,被这么一扯,差点站不稳,染了血的青衫浸透出一大片血渍。
老者看了,心中一颤。
娃啊,你这是在给爷遭罪啊!
这哪像什么好人,浑身血渍,不是爬上来复仇的女鬼,就是亡命之徒。
苏落一愣,抿了抿唇,掏了掏口袋。
半晌,口袋空空如也。
这些年他存的碎银不少,向来都是贴身放着。
如今全被人摸走了。
“我没有银子。”
这些年的俸禄被人摸走了。
苏落不知道何去何从,他现今只剩下这一条烂命。
小女孩失落地垂下头,哦了一声,乖巧地回到老者身边。
“爷,你教的东西都没用,他不给报酬啊?”
老者摸了一把小女孩的头,强装镇定,“娃啊,莫急。”
他朝着苏落歉意一笑,“这报酬我们就不要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万万莫要纠缠我们。”
祖孙二人也不摸尸了,跑得那叫一个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苏落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随便走,途径无数个土包。
每个土包前插着一根木牌,上面没有刻字。
他不清楚这个地方,一眼看去,几乎满目的木牌或斜或正地插在泥土之中。
经过坟包林之后,苏落走着走着,看到不远处一间茅草屋,茅草屋搭得歪歪斜斜。
他竟然又看到了把他救出来祖孙二人。
此时,老者正在跟小女孩说话。
“娃,爷错了,不该这么教你。我们摸尸人,只摸死尸,日后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件事就是跑!”
“今日遇到的女……男鬼……”他十分严肃,想起苏落的声线,正准备改口,结果抬眸看到了一身血衣的苏落。
可把老者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男鬼怎么跟上来了?
不是说过冤有头债有主吗。
难不成是……
现在这情况容不得老者多想。
实在是苏落一身血衣十分吓人。
大晚上,夜色沉沉,远处没有丝毫光亮,唯有头顶一轮半月,倾斜下来的月光照亮了半边身子。
一身浸染了血渍的青衫,十分吓人,满头青丝,一阵寒风吹过,青丝乱飞。
老者吓得哑口无声。
小女孩正垂着头听训,抬起头奇怪地看着老者。
“爷,你怎么出汗了?”
“男鬼来了……”
“什么男鬼?”她更奇怪了,“今天救的人是活人,我解开绳索的时候,他还有气呢!”
老者:“……”
这么说是他多想了?
他目光看过去,月光下有一道明晃晃的黑影。
苏落停下脚步,想起二人见到他惊恐的模样,忍不住往后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衣服。
自已这副模样,还是别凑过去。
以免吓唬到祖孙二人,他们是好人。
如果不是他们,苏落至今都在麻布袋里面,说不定在乱葬岗遇到豺狼鬣狗,撕咬着身体,吞吃了,骨头都不剩下。
苏落转身就走,不欲打扰。
他没走几步,便被扯住了衣角。
“阿哥,爷说让你进来坐会儿吧。”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一路牵向茅草屋的方向。
老者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正在不断朝着土坑添柴,火光照耀着他沧桑的脸。
他看了苏落半晌,“来坐会儿,靠着柴火,暖暖身子。”
这年头被捆绑到乱葬岗的人很少。
活人被放进麻袋送进乱葬岗的几率更小了。
老者近年没看到过。
这可是天子脚下。
是京城。
乱葬岗的尸体从来都是死人。
老者见过活人从乱葬岗出来,那人已经成了当今天子座下第一鹰犬。
人称唐越的唐大人。
最初遇见时,还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小孩。
那时老者还年轻,听闻过一些传闻,更没有流落到这种地步。
他没有问为何苏落会被扔在乱葬岗,更没有问其他的,而是道:“歇息歇息,今夜柴火不会停。”
苏落蹲在火堆旁,才感受到久违的温暖,麻木僵硬的四肢重新回暖。
他低声道:“多谢。”
除却同安辰说话之外,这是他第三次和外人说话。
相府中的人抵触他。
无论男女,安辰总是需要他在一旁陪同。
读书、玩耍。
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变化。
安辰越大,各种无理的要求更多,无时无刻需要他在身边。
身边人对他的态度逐渐变化,变得鄙夷,仿佛他做了万恶不赦的事。
小女孩用木枝翻炒着土坑里灰白色的木灰,从中翻出三个小番薯,约莫有拳头大小。
她放在一旁放凉,用衣角包起来一个,递给了苏落。
“大哥哥,我叫小丫。”
小女孩等苏落接过后,好奇地盯着他看,“你长的好漂亮呀,如果不是爷说,我一定会认为你是一个大姐姐。”
苏落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夸赞。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鲜少与人交流,已经让他不知道如何与人对话。
“谢谢。”
手中的番薯滚烫,烫破了苏落的皮,他毫无知觉,甚至对疼痛的触感习以为常。
现在。
他活下来了。
掌心的滚烫,让他清楚感受到自已活着。
一滴泪滚落在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