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是陷阱?
淮州。
风雪交接,远处山峦化作苍白的巨兽脊背,在暴雪中若隐若现。
脚印转眼就被新雪掩埋,仿佛这片天地正迫不及待要抹去所有闯入者的痕迹。
在处理完一众事情后,慕子期带着人一路西行。
百来名兵卒穿着铠甲,扛着麻袋,朝着淮州州府出发。
淮州州府位于淮州西边,邻近蒲州。
西行要七日的路程,途中极易让人疲惫。
一路上雪山绵绵,兵卒们需要休整,疲惫上路,或许会迷失在这片风雪之中。
慕子期一路走,他对淮州熟悉,加上随身携带了一份地图,按照目的地行动。
幸好途径有不少村落,兵卒们进村用粗糙的麦面换取一片休憩地,勉强度过暴风雪的夜晚。
早上踩着茫茫白雪堆积的地面行走,夜晚,在村庄或者无人问津的破庙休整。
游雪统一分配白面,她用石头砌出简易灶,捡来的木头雪水。
百名兵卒,人数众多,不乏有伙夫,有模有样地砌出灶台,再搭配上一大口铁锅。
他们吃得粗糙,加上雪块融化,再倒入白面,做成面糊。
等出锅后,香喷喷的麦面味道从锅中传出来。
哪怕没有盐巴和调味料,兵卒们也吃得津津有味,捧着随身携带的碗,一口下去,嗦了一大口。
游雪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艰苦生活,她先是给慕子期舀了一碗,犹豫道:“七爷,风雪越来越大了,我们能撑到淮州吗?”
周围的气温越来越冷,外穿的铠甲冻成一连片的冰渣。
雪天里,枯树都显得罕见,一路上的树被她命令兵卒用长剑砍下来当柴火。
她开始没信心了。
这百来人都是因为信任她,才选择跟随她!
她得对这些兵卒负责。
慕子期展开地图,淡淡道:“无妨,你传令下去,风雪太大,两个时辰休整一次。夜晚让兵卒们挤在一起睡。再捱过三日,就会抵达淮州。”
他现今没有任何消息来源,不知道淮州情况。
洛南城失陷,士气大跌,按照淮州知府贪生怕死的性格,兴许现在已经封锁城门,得尽快抵达淮州州府。
战败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回京城。
他须重新召集人手把齐老将军营救出来。
游雪听命,搓了搓冻僵的手,面糊糊都没来得及吃,趁着众将士吞咽的时候,说出这句话。
兵卒们吃饱喝足,没有半分不满,反倒是不断附和着。
就这样日夜以继,经过了七日的奔波,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淮州。
*
远处淮州城的轮廓在雪色中浮出,城门敞开,箭楼飞檐,白雪皑皑。
城楼外的道路被铺天盖地的雪掩盖,只留出一点冻硬的暗黄色冷土。
有挑着扁担的布衣百姓,一步一个脚印;有背着小山一般高的柴夫佝偻着背;有卖热汤的朴实老妇在城门内不远处摆摊。
穿着羊绒长袍的富商不少,踩着鹿皮靴从旁经过他们进进出出,精神样貌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来焦急之色。
仿佛这座城池完全没有受到战败的影响。
寒风卷着细雪,砸了一脸的风霜。
兵卒们铁甲上凝结的冰碴随着不断拍打簌簌掉落,手掌冻得通红。
游雪口中冒着热气,“七爷,我们到淮州了。”
一路上的艰辛不说,分发给老人们白面之后,人均携带了半袋子,短短七日,就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
游雪第一次感受到行军打仗的艰难,单凭粮草的问题,她就已经焦头烂额。
如果不是七爷在,前往淮州的半路,说不定会饿死无数。
慕子期抬眸一眼,神情冷淡。
城门口站着四名守卫,两人一组,左边排队的是个人,右边排队的是马车。
在慕子期一群人朝着淮州城门移动时,城门箭楼的瞭望员早就观望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他大惊失色。
怎么会有一百来人,难不成是有人要进犯!
瞭望员站起来,瞬间举着木棍敲响警钟。
哐哐哐的声音不断传出。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抬头,听到了这道声响。
“敌军来犯?”
“铁钟响了!淮州危!”
“速速集合,连忙关闭城门,别让敌军进来!”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消息迅速传递,传递到了淮州知府的耳朵中。
州府瞬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淮州知府不断指挥着手底下的兵卫,一会儿下达抵御的命令,一会儿又改变主意,连忙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至于淮州?
早在洛南城被攻破时,就被荆国视为囊中之物。
齐老将军被俘,宸王都落败了。
他如何抵抗啊?
消息封锁不住,大部分富商带着家眷投奔而来。
这样下去迟早不是个办法!
淮州知府连忙整理自已的东西,完全不在乎外界的情况。
保命要紧。
现在谁顶上去,谁就是傻子!
没看见洛南城沦陷半月以久,朝廷那边没有任何表示吗?
要么消息被拦截,要么是故意的。
淮州知府储备逃跑时,外面正热火朝天准备着守城。
这是淮州第一次,有史以来应敌。
瞭望员传递完消息后,重新回到箭楼,他视力好,在距离一公里远时,看到百来人穿戴铠甲的模样,铠甲的样式竟让他有些熟悉。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随着钟声敲响,大量的兵卒跑上城墙,有人举着长弓,有人推着投石车,俨然当做一场真真正正的战争来对待。
慕子期一行人走近时,发现城楼上严阵以待,弓箭手早已瞄准他们,就差一声令下,无数箭雨飞驰而来。
游雪见状怒了,“七爷!淮州的人简直胆大包天!”
“认不出来你,难道还认不出来我们身上这身铠甲吗?”
慕国军营的铠甲都是按照统一款式打造而成。
他们一路上风尘仆仆,早就弄丢了旗帜,但身上这身铠甲做不了假!
同是慕国士兵,竟然持弓相对。
游雪一时怒意冲上头,脸颊气得通红。
若是真发生了冲突,她身后的百来名士兵怎么办?
游家的门楣不能被她拉低了档次!
满门忠烈,无一贪生怕死之徒。
她游雪亦然!
游雪拱了拱手,上前请示,“七爷,我愿上前交涉,哪怕万箭穿心,也在所不辞。”
慕子期没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用。”他回头道:“把旗帜亮出来。”
游雪懵了,什么旗帜?
旗帜不早就毁了吗?
兵卒们听到这句话,相互对视一眼,直到一人卸下自已携带的大包裹,露出一块丝滑的绸缎。
几位兵卒展开绸缎,上面露出一个大大的慕字。
眯着眼睛观看的瞭望员自然看到了这个字。
他瞬间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宸、宸王?”
这居然是宸王?
他难道看错了吗?
逃难的人不是说齐老将军被捕,宸王下落不明吗?
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快!快放下弓箭,打开城门,迎接宸王入城!”
瞭望员捶胸,恨不得打自已一拳。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居然敢把宸王关在城外!
要是让知府大人知道了,肯定得狠狠惩罚他。
城墙上的士兵们举着弓箭,动作不变,仍然对准城门外的一群人。
早在命令吩咐的那一刻起,连带着不少百姓都关在了城外。
面对一众弓箭手不知所措。
有人哭喊着,有人大叫着。
“我们不是逃难来的!”
“没有感染瘟疫!我们是附近村落的百姓!”
“放我们进去!”
关闭城门的守卫无动于衷,直到城门全都被关闭。
有一守卫嗤笑,“打开城门?万一感染了瘟疫,死的可是我们!”
另一人冷漠道:“这是知府大人下达的命令,贸然开门,回去定会受罚,不用管城外的百姓。既然敌军来袭,他们正好作为诱饵,杀杀敌军的锐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再说话。
城门外。
巨大的、在寒风中飘扬的旗帜,展露出慕字。
城墙上半数以上的人都认识这个旗帜。
这代表着下方是宸王的队伍。
已经有人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弓箭,打开城门迎接。
突然,有一人唯恐天下不乱,出声道:“万一是敌军抢夺了旗帜,佯装宸王的军队,哄骗我们打开城门呢?”
“只要我们打开了城门,还不是任由这群人肆意屠杀?”
这句话在理,稳定了不少动摇的心。
“可这支队伍不过百来余人,能与我们相对抗吗?”
“若真是荆国的军队,起码有成千上万人。”
那人怒喝:“难道你忘了荆国组建的巫,他们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一人便可杀百人,没等你近身,就已经死在他们神出鬼没的手段中。”
没人敢说话。
都被这句话吓到了。
巫的存在和实力,众人有目共睹。
当初荆国和慕国发动战争,正是因为一名巫消失在洛南城,再也没有现身。
城墙上一片寂静。
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城楼下的人。
唯恐是真的巫。
连带着那面权威的旗帜都被无视掉。
直到城墙下百来名兵卒临近。
瞭望员敏锐地注意到了慕子期的脸,瞬间大声喊道:
“宸王!那是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