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栽了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府邸门口的青石板上,将三四辆马车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车辕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车轮旁散落着几片被踩碎的落叶。

小太监们弓着背,双手捧着锦盒或木箱,脚步匆忙。

珠宝翡翠在箱匣缝隙间偶尔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奇珍食材的香气混杂着檀木箱的气息,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浮动。

小张氏站在马车外,同樊婆子轻声说话,聊了好几句。

一旁的江知府一伙人也在这里。

他紧张地看着刚刚痊愈的钱鄂和柳秀烟两人。

在吃过苏瑶给予的药之后,两人堪堪能下床,行动间多有不便,离完全恢复需要一段时间,至少嗅觉、味觉恢复不少。

“你们二人多多注意,厨神大赛当即,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钱鄂神情愧疚,应道:“是,这次是老夫过于轻视,才中了招。”

他现在都感受到胃部传来的饱腹感。

刚醒来时大吐特吐,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仍然难受。

柳秀烟也是一样的症状,不过她的状况比钱鄂尚好。

江知府松了口气,这次多亏了苏瑶。

不然等到了京城,他如何敢把人交出来!

两队人汇合,站在府邸外,身后的红袍锦衣卫森然列阵,时不时押送着犯人往来路过。

顺公公在马车外清点完贵重物品,踏着小碎步回去找慕灵秀。

他声音压得极低:“灵秀公主,目前清点完东西,没有任何缺失。人已经接到,正在府外的等候着。“

慕灵秀立在廊下,快步走到门口,目光越过忙碌的太监们,落在几辆装满的马车。

她随意扫了一眼白纸上的黑字,“行,我们出发。”

苏瑶在一旁收拾着小药包,塞的鼓鼓的,快步跟上。

她刚跨出府邸,便瞧见小张氏站在不远处。

苏瑶像只归巢的乳燕,扑进小张氏的怀中。

“娘亲,你好多了吗?”她将脸埋在小张氏肩头,嗅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久违的安心,“这几日有没有受苦”

“瑶瑶,娘亲没事。”小张氏笑容温和,拉着苏瑶嘘寒问暖,四处观看着,她担忧道:“这段时间,瑶瑶没有被人欺负吧?”

几日未见,小张氏已经对苏瑶牵肠挂肚,夜夜思念。

“无碍。”苏瑶十分有耐心,任由小张氏打量。

小张氏连连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要瑶瑶好好的站在她面前,比一切荣华富贵都重要。

苏瑶道:“娘,是我没照顾好你,要是大哥知道,我差点把你弄丢,估计会责怪我。”

“现在这个时间段,大哥已经准备去中州,听说他要参加州府的乡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回家。届时等我我找到二哥和爹爹的下落,我们一家人团聚。”

她信誓旦旦,眉目间染上一丝认真,不似作假。

“不论再艰难险阻,一家人团聚,是最重要的。”

小张氏没说话,而是把她揽入自已的怀中,手指不断梳着她的发丝,似是在安抚。

“好孩子。”

两人没有叙旧很久。

乘坐各自的马车出发。

小张氏同樊婆子看管着两个小孩,途中还有三只小奶狗。

苏瑶、慕灵秀一组。

江知府看守着钱鄂两人。

天空飘下大雪,像一团团细小的棉球,不断黏在人的身上。

几辆马车驶出了中州,轱辘的滚乱碾过堆积了浅浅一层薄雪的地板。

他们朝着京城出发。

……

另一边。

淮州边疆,洛南城。

淮州罕见地下了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

雪花片片洒落,似一块块厚重的冰雹,砸在脸上,传来微弱的痛楚。

洛南城堞在暴雪中化作模糊的灰影,哨兵们蜷在暗处阴影之中,睫毛结着冰花,一动不动,生机早就泯灭在暴雪之中。

何曾几时,洛南城从边疆漠烟的繁华景象沦为如今寥无人烟。

铁骑奔袭而来,马蹄声穿透雪幕,传来宛若碎冰一样的声响。

荆国的语言带着厚重的口音,不似慕国的清脆简短,拖着音调隆长。

“找寻到人没?”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任何的踪迹,这该死的,到底跑哪里去了!”

“要是再找不到人,我们都会受罚!”

骑兵们议论纷纷,铁骑在城中宛若幽灵一般游荡,速度极快。

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面容严肃。

“有情况,快点停下来!”

随着双腿夹紧,一群人胯下的马发出唏律律的叫声。

出声的骑兵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看着远处。

“小心有诈,洛南城的余孽没有处理干净,提防他们从暗处出来偷袭!”

这番话显然把在场所有人吓唬住了。

寒风凛冽,传来呼啸的风声,刮得一众骑兵的脸颊生痛。

良久,暗处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大风吹倒了一块房瓦,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骑兵迈着悄然的步伐,走过去,小心探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来是虚惊一场。

刚刚提出警戒的人被骑兵队长打了一巴掌在脑袋。

其他骑兵狠狠瞪了他一眼。

“撤退!洛南城今日并无发现!”

“真是白来了一趟!”

“今日回去等着大人惩罚吧!好不容易抓到慕国煞神,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被逃掉!”

骑兵们骂骂咧咧,重新骑上骏马远去,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寒风吹得残破的旌旗在风中飘扬,吹了良久,落在残垣断壁之间。

一双苍白的手从破损的梁柱中伸出来,握住了旌旗。

柱子四处洒落,一道人影站了起来。

青年高大挺拔,剑眉星目间流转着疏离感,眸光如浸在寒潭中的墨玉,俊美如斯,不识人间客。

足以让见到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目光掠过手中的旌旗,微蹙的眉峰下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忽而泛起幽深涟漪,转瞬又归于令人心悸的沉寂。

出事了。

不出所料,军营中出现了叛徒,暗中传递消息给荆国。

不仅把行程全都泄露了出去,甚至一把火烧掉了粮仓。

哪怕慕子期发现得及时,也免不了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是人,不是先知先觉的神。

自已的部下经过此次战役,死的死,伤的伤,感染瘟疫的人,没等来得及救治,就已经病死。

剩下幸存的人分散到各个地方,齐老将军下落未曾得知。

慕子期把旌旗揣进怀中,抹了一把雪在脸上,把全身上下弄得脏兮兮,活生生像一只落魄狼犬。

行动间伤口隐隐作痛,腹部溢出血液来。

慕子期闷哼一声,从胸口拿出保存完好的药瓶,珍之又重地摩挲了好几下,随后倒出一颗,吞了下去。

他会回去的。

他答应过小姑娘,不会食言。

会完好无损地回到那个淳朴的小村庄,度过一段没有算计、无忧无虑的人生。

他想了想,又从残壁之中找出一根木棍,称了称手,还算合适,谨慎又缓慢地走在阴暗处。

洛南城到处都是荆国巡逻的士兵。

这次他不仅栽倒了人心,更是栽在了荆国请来的百来名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