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颠倒黑白
他身子一滞,微微抬头,迎上项小满清澈而坚定的眸子后,因老母被杀而产生的恨意,在一瞬间将恐惧压下。
“你,你胡说!”他猛地转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手臂的颤抖,指着田繇,声嘶力竭,“明明是你们怕死,才撺掇我替你们去当兵,你们答应了,要替我好好照顾老娘,为什么要杀了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整个练兵场顿时传出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然而,面对陈继的指责与众人的指指点点,田繇却是一脸平静,嘴角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张峰瞧在眼里,顿时怒火上涌:“狗杂碎,还敢嚣张,小爷宰了他!”
“张将军!”一旁的裴恪连忙拉住他,压着声说道,“若能直接杀,哪还轮得到你?”
张峰一怔,扭头看着裴恪:“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主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裴恪沉声说道,“杀一个田繇简单,灭一个田家也容易,可之后呢?田家在此地根基深厚,与许多大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杀了他,那些家族必然会对我们群起而攻,非但会指责我们滥用武力妄杀无辜,甚至有可能借此煽动百姓,质疑主公的公正与仁德。”
张峰皱了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裴恪一脸严肃:“人言可畏!”
张峰又看向田繇,不以为意:“当初我们在黎州,处置了百年清流杨氏一族,不也没什么事?”
裴恪加入义军也有一段日子了,对张峰说的那件事自然有所了解,便又说道:“那是因为杨氏一族公然触犯了义军律法,主公处置他们有凭有据,可尽管如此,不还是引起许多士子逃离冀北吗?”
张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人群中的交头接耳已经渐渐平息下来,项小满走到田繇面前,问道:“田先生,你怎么说?”
田繇瞥了一眼陈继,对项小满拱手道:“主公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这陈继两年前卖身与我田家,在家中做一个洒扫小厮,平日里就极为惫懒,若不是看他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需要照料,他还算个孝子,我田家早就把他发卖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陈继面红耳赤。
田繇冷哼一声,又怒斥陈继:“你卖身于我田家,就该守我田家的规矩,若有意从军,完全可以提出来,我田家本就已经投效义军,自然不会拦你,可你却连招呼也不打就偷跑出来!田家给你活计,你非但不思感恩,反而平白无故的诬陷我们杀害你母亲,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你,你……”陈继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指着田繇却说不出话来。
像他这等贫苦小民,平日吃口饱饭都是奢侈,身子骨一向孱弱,刚刚得知老母被杀,心中本就悲痛欲绝,此时再被田繇一顿斥责,情绪越发激动,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眼前一黑,嘴里呕出一大口血,身子晃了晃,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项小满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还是慢了一步,陈继已经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项小满连忙蹲下身子,探查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确认呼吸平稳、脉搏尚存,瞳孔也未散大,这才松了口气,冲着一旁的王抒喝道:“快,把他抬下去,请军医来医治!”
王抒立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当即唤来三五军士,将陈继抬到不远处的营帐。
项小满望着他们,缓缓起身,心中暗自后悔,陈继一介乡野小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笨口拙舌,如何能在那饱读诗书的田繇面前,占到一丝言辞上的便宜。
“主公且看,他这分明是心中有愧,不然何以被我三言两语就说得呕血昏迷?”
听田繇居然还敢主动挑衅,项小满的眉头又拧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在田繇及其七个子侄身上来回扫视,半晌,才指了指不远处的二十几名军士,问道:“田先生,方才我抽选这几名军士,准备询问他们的日常操练情况,为何在点到田士臻之时,出来的是陈继呢?”
“这……主公是不是记错了?”田繇一脸迷茫,指着身后的七个人说,“在我寻到他们之前,这兄弟几个一直在此训练呢,并未有谁来叫他们,倒是见到樊山民来此随意点了一些将士离开,却也未曾听见他唤谁的名字。”
项小满脸色微变,显然是不知道樊山民在叫这二十几人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点名,但看田繇如此有恃无恐,也能预料,真实情况应该确实如他所说。
想来也是,他让樊山民去叫陈继的时候,就已叮嘱他不要打草惊蛇,樊山民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谁的名字,可也就是这样,给了田繇钻空子的机会。
项小满此时才算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小瞧了田繇,此人在城门前表现出的恭顺与谄媚,不过是彻头彻尾的伪装罢了。
他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曾想田繇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以修缮桥梁、人手不足为借口,带走那几个冒名顶替之人,再将“真人”替换回来,且倒打一耙,诬陷陈继,让自己完全陷入被动。
他很清楚,以眼前的情况来看,不管是田家还是于家,绝对已经解决完了后顾之忧,自己就算现在带兵去查,也决计查不出什么。
况且没有证据,仅凭一个奴仆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以让他大张旗鼓的去这些大家族里闯一闯。
而杀害陈继母亲的凶手,只怕也很难再找到,田家根本不会让家里的人亲自动手,对付一个久病在床的老妇,别说刻意去寻那些亡命之徒了,随便拿出两吊钱到城外,就会有无数流民挤破头的抢着干。
樊山民之所以将尸体收殓,不过是想要以此劝陈继说出实话,好带着他前往田家,抓田士臻一个现行,可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想明白了这些,项小满不禁紧握长枪,只觉胸口闷得发紧。
正当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王抒领着那几个军士回来了。
“主公……”他上前行礼,“军医已经看过了,那陈继只是因急火攻心而晕厥,喂了药,修养两天就会无碍。”
项小满点了点头,凝视着王抒,沉吟片刻,指着田士臻等人,问:“你既身为领军校尉,他们几个,应该有印象吧?”
王抒扭头在几人身上好一番打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主公恕罪,近日每天都会有新人加入,卑职未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