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唐家人不安宁

接连接了二个电话，唐伯诚再也没有睡意，不但脑子里很乱，心里也很乱，于是起床下楼去。他拿了那杆笔，一个人走进花园里，在写字的石板前站定，活动一下手腕，搔了几下头皮，然后深吸一口气。那杆如椽大笔终于落地，今天他写的是，唐代诗人王建的《照镜》，诗云：

忽自见憔悴，壮年人亦疑。

发缘多病落，力为不行衰。

暖手揉双目，看图引四肢。

老来真爱道，所恨觉还迟。

写到最后一句时，心里不由一阵嗟叹，收起那杆笔，一屁股坐到长椅上。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刚抽了半支烟，张婶从屋里出来，照例手里捧着保温杯，送到东家的面前。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对张婶说：“你也坐一会吧。”

张婶坐了下来，问东家说：“先生上楼才半个多小时，没有睡午觉？”他回答说：“我睡不着。”张婶望一眼东家的满头白发，同情地问道：“先生啊，是不是又多了一桩心事？”他回答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的、小的都不叫人省心。”

张婶心里明白，自从唐大伟来这儿大闹一场后，东家的肚子里憋着一股气，林芸一次次去儿子那儿，也不见她的儿子来认错。眼下唐朝又闹出这事，难怪要说“大的、小的都不叫人省心。”她连忙安慰说：“先生啊，大唐是个好孩子，这么点年纪想去山区支教，一般的孩子，哪来这个觉悟？哪来这个志气？”

保姆这一番话，东家非常入耳，点头说道：“是啊，他这个念头是好的，可是没有人会理解。以前我也在山区支教过几年，那是我在云南农场的时候，农场领导派我去的。”张婶不知道自己东家有这么段经历，但是马上联想到，大唐是不是想效仿自己的爷爷？于是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大唐这个念头，我也不理解。他这么有才，要是晚一年上大学，损失可大了。”

保姆不知道东家心里所想的，但是主仆俩有个共识，唐朝不能放弃今年的高考，无论如何得先考上大学。俩人聊了一会后，张婶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进厨房做晚饭。”她转身回屋去，顺便把东家的那杆笔，也带进屋去。

唐朝这时下楼来，走进了花园里。唐伯诚让他在身旁坐下，然后问：“复习得怎么样？有没有困难？”唐朝回答说：“您放心吧，我的功课绝对没问题。”他说：“那好，你就安分些吧，老老实实参加今年的高考。”唐朝嘟嘴说：“怎么又这么说呢？”

唐伯诚说道：“我再对你说一遍，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全家没有一个人支持，学校也不不见得会批准。所以我劝你认真参加高考，等到大学毕业后，我一定支持你去山区支教。”

唐朝回答说：“我今年就要去。以前我不知道，我们唐家在云南另有一脉，现在既然知道了，一定要去相认。”接着又说：“我知道您很想念茶花奶奶，想念云海伯伯，这是您心头的一件大事。我认为这件事很紧迫，不能再耽搁，让我先替您走出一步……”

孙子在爷爷跟前说出这些话，当爷爷的心里很激动，说道：“听到你这么说，爷爷心里很感动。可还是那句话，不能耽误你的学业，你叔公和姑婆也是这意见。”

唐朝问道：“我叔公和姑婆也知道了？”唐伯诚说：“是啊，你爸给他俩打了电话，把你的事说了。刚才我如实对他们讲了，你为什么想去云南支教。他们听到你有这份孝心，心里都很感动，可是他们像我一样，希望你参加今年的高考，不应该耽误自己的学业，这下你该懂了吧？”

祖孙俩在交谈时，林芸回到了家，唐朝向她招呼，可她急着要上楼去。过一会儿，她换了衣服下楼来，对唐朝说：“大伟和佳丽怎么也不相信，你要放弃高考去山区支教，都说你的脑子有问题。”唐伯诚听了，顿时怒火中烧，说道：“那对宝货才是脑子有问题，整天游手好闲，只想当寄生虫。”

林芸听了顿时恼怒，立刻同丈夫争执起来，唐朝夹在他俩中间，只得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恰好张婶在喊开饭，俩人这才平息下来，一起走进餐厅里。三个人在餐桌前坐下后，唐朝抢着给祖父舀汤，然后给林芸也舀一盅汤。林芸笑着说：“今天我也享受待遇了。”唐朝讨好说：“孝敬爷爷和奶奶，这是我应该的。”

张婶听了直乐呵，说道：“大唐从小乖巧，长大了越来越懂事。”林芸问唐朝说：“你真懂事吗？”唐朝回答说：“该懂的，我都懂。”林芸立刻说：“你若真懂事的话，应该听你爸妈的话，认真参加今年的高考。”唐伯诚也说：“你就听话吧，真想去山区支教，要等到大学毕业以后。”

林芸接话说：“大学毕业后要参加工作，现在职场上的竞争那么激烈，哪有空去支教？我看还是算了吧，安安心心工作才是对的。”唐朝说道：“我算是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我爸妈也会这么说的。既然是这样，今年我非得下定决心，省得以后再让你们阻挠。”

林芸再也沉不住气，大声说：“怎么像走火入魔似的？去山区支教有那么重要吗？青年人不能异想天开，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是你爷爷说的，不信你问他。”

唐伯诚不想让孙子难堪，对林芸说：“这些道理他都懂，你不说也罢。”然后对孙子说：“大家都是为你好。”唐朝不声响，低头吃完一碗饭，然后站起身来，唐伯诚拉住他说：“你再坐一会，我也要吃好了。”唐朝只得坐下来，等到祖父放下饭碗，同他一起走出餐厅。

祖孙俩进了花园里，一起在长椅上坐下，唐伯诚刚想说话，突然手机响起，一看是儿子打来的，连忙接听。唐云峰在电话里问：“爸爸，晚饭吃过了吗？”他回答说：“刚吃好。”唐云峰接着问：“您和大唐谈得怎样？那个念头，他收回了吗？”

唐伯诚回答说：“他同你以前一样倔，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我说服不了，你看怎么办？”唐云峰顿时慌乱，说道：“这怎么办呢？如果他不听劝，真的要罢考的话，那我不认他这个儿子。”唐伯诚生气地说：“这是什么屁话？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然后问：“你给叔叔和姑姑也打电话了？”

唐云峰回答说：“是的，这可是一件大事，应该让叔叔和姑姑也知道，让大唐多听听长辈的意见。”唐伯诚说道：“我把你叔叔和姑姑的意见，都对他说了，可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唐云峰恼怒地说：“他外公、外婆也打电话劝他，所有长辈都劝他，我们尽到责任了，他要是仍执迷不悟，那我无能为力了。”

儿子的语气里带着懊丧，当父亲的觉得不是滋味，问他说：“明天你和绣文什么时候来？”唐云峰回答说：“我和绣文晚上来，顺便来接他回家。”唐伯诚说：“那么明天见面再说吧。”说着挂断了电话。

祖父和父亲的对话，唐朝听得真切，心里顿觉不安。唐伯诚问他说：“你看怎么办？全家人被你搞得不安宁，是否还要继续坚持？”唐朝不回答，唐伯诚对他说：“我知道对你说什么都没用。现在我心里很烦，陪我去湖边走走，我们去听萨克斯演奏。”他连忙搀扶起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