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唐伯诚在云南

唐伯诚又点燃了一支香烟，眯缝着双眼，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回答孙子说：“因为一部电影，使我对云南产生了好感，并且还有点神往，既然要去上山下乡，于是毫不犹豫地报名去云南。”

孙子问：“是哪部电影？”唐伯诚回答说：“是《五朵金花》，你看过没有？”孙子摇头说：“我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但是听过电影中的插曲，那首《蝴蝶泉边》的词和曲非常好。”说完后，立刻哼唱起来：“哎……哎……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那桩……”

唐伯诚听着孙子哼唱，脸上露出了笑，孙子调皮地问：“爷爷，当年您是不是也想去苍山脚下找金花？”唐伯诚笑着说：“电影里的山山水水是那样地美，男女爱情更是浪漫，感觉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美的，当然想去体验一下。”孙子又问：“您去体验之后，感觉怎么样？那儿好玩吗？是不是像电影里一样？”

唐伯诚叹了一声气，回答孙子说：“我们不是去玩的。我们农场所在的地方，一大片都是原始风光，如果去写生的话，那儿的确是很美，可是当时的生活条件相当艰苦，简直难以想象。”

唐伯诚吐出一团烟雾，缓缓说道：“我是在69年夏天到农场的，刚到的时候，农场宿舍还没有盖好，我和同去的队友住在简易的茅草棚里。那茅草棚根本挡不住雨水，里面非常潮湿，没过多少日子，衣物和被子都发霉了。更要命的是那儿蚊虫很多，晚上根本睡不好觉，皮肤痒了就要挠，几天挠下来后，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疡。”

孙子听了有些伤感，唐伯诚说：“那只是过生活关而已，过劳动关更艰苦。”接着说道：“我们当时的任务是垦荒，要开垦几百亩地，然后种橡胶树。这个任务相当繁重，先要平整土地，把那些大石头清理干净，全靠人工挖掘，然后是肩扛担挑。等到石头清理完后，还要割除那些密密麻麻的，长得齐腰高的茅草，这对我们来说更苦不堪言。”

孙子连忙问：“难道没有除草机吗？”唐伯诚摇头说：“当时哪有机械设备？全靠手里的一把镰刀。我们下地去割草时，茅草窝里各种虫子都有，甚至还有毒蛇。最难对付的是吸血蚂蟥，为此大家不得不穿长袖衣，还要把袖口扎紧。然而还是应付不了，经常看见队友的手臂上，或者是小肚子上，被手指大小的蚂蟥叮咬，把蚂蟥从被叮咬的皮肤里拉出来时，常常弄得鲜血淋漓，许多女队友都吓哭过。”

孙子说：“那里这么苦，赶快回家吧，您有没有想过回家？”唐伯诚回答说：“头两个月里，我天天想家，那些女生更不用说，经常几个人抱着一起哭，但是没有一个人逃回家。大家都认为当逃兵可耻，谁当逃兵的话，以后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孙子直点头，唐伯诚又说：“我在这种环境下，劳动生活了两年，第三年迎来了转机，我离开农场去一个傣族村寨当小学老师。”孙子惊讶地问：“您还当过老师？怎么会当上的？”

唐伯诚接着说：“离我们农场几公里远，那个叫阿坝寨的村寨，阿坝寨有个社长，同我们场部领导的关系很好。那个社长是退伍军人，是寨子里唯一见识过山外世界的人，也是寨子里唯一的识字人。他想改变自己的寨子，不让寨子里的后代继续当文盲，所以想在寨子里办学校，请求农场支援一个人，去他们寨子里当老师。我们领导经过研究后，答应了这个请求，选拔我去当老师。”

孙子问：“怎么会选拔上您的？”唐伯诚骄傲地说：“当然是我的表现好，另外我的文化基础比别人扎实一些，不过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我会写写画画，平时场部里搞宣传，经常有人请我去出黑板报。场部领导在选人时说，我们派去的老师，决不能丢农场的脸，除了具备相应的文化知识水平，板书一定要写得好，于是在几百个人中，最后选拔了我。”

唐伯诚继续说：“过了几天，那个社长亲自来接我，还抢着帮我扛行李。他在路上告诉我说，以前他没有上过一天学，他的文化都是在部队里学的。因为有这么一段经历，深知文化知识的重要性，所以想在寨子里办学。他还告诉我说，准备让寨子里六岁到十五岁的孩子都上学，己经有三十多个孩子报了名。”

孙子拧开保温杯，让祖父润一下喉再说。唐伯诚喝过水后，接着说道：“我跟着那个社长，走了几公里山路，终于来到了阿坝寨。有几个大人，还有一群孩子，在村寨口迎候我，不等社长介绍，他们抢着接过我的行李，热情地同我招呼。那群孩子睁大眼睛打量着我，然后我被他们簇拥着，一起走进寨子，在一座老旧的竹楼前，他们停住了脚步。”

孙子问：“那是用竹子造的楼吗？”唐伯诚点头说：“竹楼是傣族的传统民居，建造时在地面上竖起木桩，架起整座竹楼，因而竹楼是悬空的，地面一层养家畜，上面才是居室。”接着他又说：“大家簇拥着我走上竹楼，我推开门进去，里面好大一间屋子，足足有五十个平米大小。”

孙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唐伯诚说道：“里面显得空荡荡，进门靠窗处摆着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屋里有一个火塘，三角架上有一只铁锅；靠墙边有一张旧竹床，还有竹子做的橱柜。我从社长嘴里知道，这里原先是他办公的地方，也是寨子里议事的地方，现在腾了出来，让我住这里。”

孙子高兴地说：“这里比住集体宿舍好多了。”唐伯诚笑着说：“屋子里已有一袋粮食，一大堆蔬菜，一壶油和一竹筒盐巴。社长对我说，以后你要自己做饭了，缺什么尽管对他说。我连声谢他，然后打开铺盖卷放床上，等到拿出蚊帐时，我一下犯难了，这里的人平时不用蚊帐，所以那张竹床没有挂蚊帐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