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旧宅（21）
第 119 章 旧宅（21）
“你要带我去哪里？”
单川抿着唇，没回答虞离的话。
他们在人群里穿行，单川紧紧握着虞离的手，掌心热度传递，两人距离从未如此贴近。
节日临近七夕，繁市的夜晚非常热闹。西街今晚还在陈家的主导下弄了一个面具灯会。灯笼灯光闪耀，来往的每个人都戴着不同样式面具交友会友，因此虞离和单川的斗篷打扮在人群里也不算突兀。
单川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带着虞离往前走。
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虞离后面就算不故意，走路的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被撞到了几次。斗篷帽也有几次在拥挤中被挤掉，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单川嫌他的脸麻烦惹事，干脆给自己和虞离买了一个面具。
挑面具的时候，单川直接拿了只狐狸面具，又给自己拿了只狼面具。虞离没得选，只得接过了单川递过来的狐狸面具。
单川同样披着斗篷走在他身边，手上受伤的伤口被潦草地包扎，手腕处绑着一根紧实粗糙的绳子，另一头连着虞离的手腕。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单川不说话，虞离也不开口。
过分拥挤的人群偶尔会把他们分开，下一秒又会被绑得紧实的绳子扯回，这时候青年往往会踉跄地往前摔或者往后倒，多数情况会撞到的行人，少数是往单川的后背撞。
有一次不小心撞掉了斗篷，几乎整条街的人群都停止流动。青年木在原地，单川骂了一声，认命替他戴上斗篷。
两人之间绑着的绳子落在宽大的斗篷之中，随着走动偶尔闪现在漆黑的夜里。
单川又问：“你喜欢谢二。”
青年脸色不变：“不喜欢。”
“谢一？”
这么离谱的问话，青年好像是不耐烦了，但又碍於现状不得不听话，烦躁地回答：“喜欢他我不如去死。”
单川仿佛要把和虞离接触过的男人都说一遍，“谢三？”
青年烦了，可爱的q版毛茸茸狐狸面具下却是冷漠至极的表情。他不说话，单川扯了扯绳子，一节藕白的手臂被扯了出来，在空中晃了晃。
青年还是不作声，单川又扯。
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一圈红痕，青年才再次暴躁地说：“我不喜欢男人。”
千篇一律的回答，单川从虞离拒绝别人的口中听过无数次。
他一直把单川当玩物对待，不管是他的随意使唤，还是刻意羞辱，都让单川在谢家的日子举步维艰。虞离可以说，单川这些年一直都很恨他，报覆他，并且推翻谢家，是单川一直以来的目标。
可他退出谢家之后，单川就像是在海上漂泊已久即将接近目的地的旅人突然失去指引道路的灯塔，没了覆仇的目标，自然也就没了前进的动力，於是发了疯一样来找他麻烦。
单川对他的态度很覆杂，如果虞离没猜错，单川应该心里还对他抱有一份隐秘的感情。
这都能喜欢上，……斯德哥尔摩……？
虞离思考着，手腕又被扯了扯，他微微偏头，对上单川的脸，单川又双叒叕问：“谢四？”
虞离对谢四没有任何好感，“不是谁都是苍蝇。”
喜欢绕着垃圾转
“谢五？”
问到这里就应该是结束了，虞离嗤笑，“你怎么不问谢家老爷子？”
紧绷的气氛陡然放松，单川混沌的大脑也瞬间清醒不少，他想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他从陈家把虞离带出来，是想把虞离带到他住的地方。
单川不能允许自己在这里失败，还是因为虞离而失败。他已经被虞离影响太多，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他要用虞离威胁陈家和谢家，没人比他更清楚陈一和谢一有多看重虞离。
虞离向来受男人欢迎，繁市的同性恋就没有不想和虞离在一起，但虞离每一次都是拒绝，拒绝的理由都是同一个——不喜欢男人。
单川曾经调查过那些和虞离表白的男人，挑挑拣拣当中，发现那些人条件都比不上他。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赢了，随后又感觉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他不喜欢虞离，为什么他要和这些人比？
现在想想，恐怕当时他就已经有了沦陷的征兆。单川讽刺地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这些人还是笑自己。
单川沈默下来，虞离也不说话，在心里估计着单川的恨意值。单川对他的恨意再明显不过，摆明了就是想刀他。但现在试探下来，虞离越想越觉得，虽然单川
绑了他，但单川不会杀他
另一只手被紧紧握住，虞离摊开掌心，试图分析明白单川的心理活动。
“你要我说实话？”
青年挑眉，斗篷下艳丽容颜难掩。
单川没回话，只是安静地和青年对视。
良久，青年才说，“我不讨厌你。”
意想不到的答案，单川楞了楞。不讨厌他，还用这么多手段去折磨为难他？
“捉弄你，当然是因为我觉得好玩。”虞离的语气恶劣，没有一点作为被绑人的自知之明。
“你的表情也太有趣了，像是我小时候养的那条狗。我很喜欢和它玩，小时候也只有它会保护我，但是我上学的时候它因为意外去世。”
他不言语地闷头往前走，粗糙的黄绳连接两个人，虞离透过斗篷的光线，看到了他烧红的耳廓。
…………
与此同时，在后面跟踪的谢二和陈一也戴了面具。
一个是兔子一个是狗。
谢二摸摸自己的兔子面具，还不大习惯。“我们得跟紧点，单川不可能没有发现我们。”
实际上单川真的没有发现。西街现在人挤人，单川心里又装着事情，分不出心神去观察其他。
陈一脸色很臭，他快要把手里买给虞离的糖葫芦给捏碎了。这单川，是来查户口的吗？一句一句问得这么起劲，恶心死了。
哼，他不管。虞离说的不喜欢他，肯定是为了掩饰自己被他掰弯的事实，毕竟虞离要面对的是一个对他有所企图的傻逼男的。
所以虞离是把他当做一条狗的替代品？
单川来不及皱眉，又听见虞离开口：“单川，在这么多谢家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很聪明，比他们都要识时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是萍水相逢，我非常愿意和你做朋友。但很遗憾，我们之间的那些破事注定了我和你不能是朋友。”
青年平时都是散漫的态度，这样的剖白鲜少罕见地带着浓郁的个人情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开始情绪浓烈，多半是在骗人。
但单川听不出来，他紧了紧手指，诧异自己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愤怒，也唾弃宕机得无法思考的大脑。
谢二猜测谢家还派有人跟踪虞离。看来谢一他们就算是拿回了谢家家主的位置，也不想轻易让虞离离开。
“我们需要快一点了，就算救不出虞离，也要帮忙掩护一下虞离。”
虞离不让他们救他，应该是自己有后手，并且想单独和单川谈一谈。如果他们没办法救虞离，那么起码为虞离多争取一点和单川在一起的时间。
…………
虞离和单川在西街里跟着人群走，单川除了之前的问题，后面再也没说过话，好像陷入了新的一轮迷茫。
单川不说话，虞离也不理，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就这么走了两分钟，虞离又被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这一次的碰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直接被撞到了单川怀里，他们之间绑着的绳子也应声断裂。
耳廓旁是单川快速急促的心跳声，虞离看着撞了他之后离开的背影，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老虎面具，莫名地感觉熟悉。
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
单川扯了扯绳子，催促：“快点走。”
虞离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对上单川阴沈黑暗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真有意思，单川怎么又对他起了杀心？难不成就因为刚刚跟踪他们暴露的谢四？
虞离觉得他好像有点读懂单川了。
单川恨他，但是更恨谢家人。单川想不想杀他，纯粹看那几个谢家少爷在拿到谢家家主位置后对他的态度。
如果谢家人对他非常在乎，虞离认为自己可能活不到明天早上。刀了他再推翻谢家，能让那几个自以为是的谢家少爷人财两空。
现在看单川的态度，今晚应该不止一个谢家人来找他。
虞离想着，脚步慢慢停了。
他不走，单川也没办法强行把他带走，不耐地回头用目光询问。
虞离：“我饿了。”
“憋着。”
单川心里想着谢家人的事，暴躁地扯着人往前走，结果没想到虞离根本就不想和他走，他用力地结果就是让虞离再次撞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并且两人之间那并不牢靠的绳结也因为他的过分用力而散开。
汹涌的人潮很快把虞离和单川冲散，虞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单川脸上目眦欲裂的愤怒。
“少爷。”
是……谢家人？
“是不是感觉熟悉？”
单川黑眸沈沈，紧紧地握着虞离的手臂，他低头，对上青年打着飘的发旋，嗤笑，“这就不是你的好哥哥谢四。”
单川的说法阴阳怪气，虞离一阵恶寒。谢四这种人，你会恨不得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连接两人的绳子已经断裂，单川用了别的方法再次将绳子绑住，已经有些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
他环顾四周。在这些人里，不止一个人在盯着他们。谢四丶陈一丶谢二………还有谁？
怕不是谢家人全都来了。
姜舟真能装啊。
计划全被打乱，虞离甩开手，冷声：“失忆还是装傻？”
他可不信姜舟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又碰巧跟在他们身边，更恰好撞到他，他和单川之间的绳索还刚好断掉了。
这么多巧合连在一起，一定就是刻意的人为安排。
“没失忆，没装傻，我很正常。”
姜舟后退一步，态度始终都平静得不可思议，但虞离总觉得里面有坑。
姜舟看出了虞离的忌惮，后退一步回到安全距离，“如果少爷不喜欢，我不会强迫少爷和我走。”
“我已经让几个和少爷身高身形相仿的人穿上和少爷相似的衣服，戴上狐狸面具走在附近了。单川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过来，少爷想要离开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姜舟好像一下子变正常了，一举一动都在为虞离着想。虞离却一点也不信：“姜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愿意放我走？”
姜舟定定地看他，眼里是不被虞离信任的黯然。“少爷，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对你的态度都不会改变。我不会强迫少爷，一切由少爷决定。”
姜舟的态度就像是平静海面，底下还不知道深藏着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
疯子就爱说自己没疯。虞离也懒得再和姜舟计较，唇边扬起一抹敷衍又讽刺的笑，“那我谢谢你了。”
他转身离开，即将要融入人群中时，却被后面的人一个手刀砍晕。
姜舟接住晕倒的虞离，怜悯地呢喃：“少爷，你真是太天真了。”
姜舟心里对虞离爱意已经扭曲，他不允许虞离再离开他。
那三位之前跟踪过虞离的小弟被姜舟的状态吓到，小声汇报：“姜哥，其他谢家少爷，还有陈一和谢二也已经被我们的人给绕过去了。”
“做的很好。”
姜舟稳稳地把虞离抱在怀里，心里空缺的那一块终於被填满。
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事情结束，可以回去了。”
…………
呵，喜欢他不如去死。
谢一冷笑，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也就是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谢一就不再跟着单川和虞离，转身回了谢家。
他为什么发了疯迷了魂一样去看虞离，就为了那飘渺丶毫无根据的一句：“虞少爷被单川绑架了。”就跟着谢四出去，还傻逼一样跟了一路，最后就是为了听虞离骂他一句。
谢一握紧拳头，心里泛滥的愤怒和不知名情绪几乎要把他吞没。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虞离，他不应该这么生气。可事实是，他没办法不在乎。谢一心里莫大的悲哀。
谢四目光比谢一还要呆滞，他浑浑噩噩地越过谢一，仿佛没听到谢一对他说的话。
谢一情绪上头，声音不由提高：“谢四！”
谢四这才回神，呆滞的眼睛无意识流着泪。
谢一楞了楞。
谢四好似都意识不到自己在哭，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哥，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进去了。”
说完，也不等谢一的回应，脚步悬浮地离开大厅。
门外，夏日清风伴随着花香拂过，谢四仿佛回到了初见虞离的那个下午。
老爷子带来一个白嫩嫩豆丁大的小孩，让小孩喊他哥。小孩来之前闹了脾气，怎么也不愿意喊。老爷子也不生气，乐呵乐呵地专心逗弄小孩，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他。
对虞离莫名的嫉妒都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像是幼稚的小男孩，不断地惹怒虞离，和虞离斗来斗去。
在这样的日子里，谢四不止一次感受过的虞离对他的忽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强烈。
他突然意识到，虞离是真的要离开他了，毫无留恋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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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四回
去的时候，谢一还坐在大厅的那个位置，主位仍空荡荡。
大厅的灯只开了一盏，光线昏暗，谢一的神情格外渗人。听见脚步声，他擡眼：“回来了？”
谢一也是刚从面具灯会上回来，他比谢四要去得早，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出发了。一开始是跟在虞离和单川后面，也听见了虞离和单川说的那些话。
明明那时候这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的人这么多，他和虞离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虞离那一句话就是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喜欢他我不如去死。”
有几个小弟已经在前厅等候许久。
姜舟坐在主位上，眼皮冷淡地撩起：“说。”
“姜哥，明天虞少爷的生日宴，谢一的意思是取消，我们还要正常举办吗？”
姜舟眼眸沈如墨，“当然要。”
一开始他们定的生日宴场地也不在谢家，如期举办也没什么大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要虞离兑现当初和他做下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