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剜心
程声礼心想，医生也没危言耸听，几个医生都说妻子的情况不严重，反倒是母亲一直在吓自己。
他知道再这么争论，母亲会有千万种解释的方法，他直接说重点，“已经在吃药，现在着急也没用。再说了，小野会得病，罪魁祸首还不是在咱们家。”
他没有直说罪魁祸首是陈文琴，但跟直说没有两样。
陈文琴听得儿子话里的指责，心里死灰一般。
小两口新婚那会，她搬来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欧小野起床就上吐下泻的，还发烧，陈文琴一看那症状，是急性肠胃炎无疑了。
程声礼见状就想送妻子去医院，陈文琴却制止了。
那时病毒刚出现，发烧进医院得先做排查，一个流程下来，病人跟家属都受罪，不小心的话，再感染上什么病毒就糟糕了。她想起之前他们单位一个老医生的偏方，庆大、盐酸小檗碱片跟维生素b6，都是些简单容易买到的成品药，就让程声礼去药店买回来。
按着方子的剂量，她又熬了浓浓的生姜水，让欧小野就着姜水服药。欧小野喝完发了一身汗，体温降下去不少，当天吃过两次药，晚上腹泻就基本止住了。
小两口还感慨母亲有办法，不然这情况去到医院，光是检查就得折腾很久。
只是他们高兴没多久，次月欧小野就查出怀孕了。她的生理期一向不准，就没去注意姨妈多久没来。
医生根据问诊，推测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再一问，才知道她不久前肠胃炎，还吃了不少药。尤其听到她还服用了庆大霉素，眉头瞬间挤成一堆。小两口一看，就知道坏事了。
医生把可能出现的结果跟他们说了一遍，剩下的交由他们去决定。
夫妻俩咨询了专业的人后，决定把孩子流掉。庆大霉素的耳毒性是公认的，他们不想孩子出生后只能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
考虑月份浅，他们背着长辈买了药物药流。没想残留组织粘连，导致欧小野得去清宫，多受了一遭罪。
欧家父母知道后，大发雷霆，首当其冲就是程声礼，当然陈文琴也跑不掉。
作为生育过的老人，怎么可以不考虑新婚夫妻备孕中就随便让她吃药，小两口不懂药物，她这个自诩在卫生院干了半辈子的人还能不懂它的毒性。
王娟火气上头便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说，气得陈文琴也开口接驾。
盼孙子这事，她比老欧家更心急，孩子没了她也难过，把错全归咎到她身上，她怎么也接受不了。
她认为，王娟理所当然地指责别人，却没想自己的女儿连生理期还搞不清楚，算责任，欧小野该承担大半。
家庭关系好不好，就看遇到大事怎么处理。再好的氛围，也经不起互相的指责发难。
对手亲家大战一场，好一段时间都没来往，梁子也由此结下了。等到后面年轻人在中间调和，两家人的关系才有缓和。
陈文琴以为事情已经翻页，没想到自家的好大儿现在直接按着她的脊梁骨来戳。欧家再怎么说，她可以不当回事。可是程声礼也有这想法，却着实让她难受。
当妈的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他又不是不清楚，功劳没记住，却把她的过失无限放大，还像炒冷饭一样时不时拿出来翻翻。
如果说平时的难受时表面的，现在的难受却是伤筋动骨的。往日呼天抢地哭闹一场的戏码此时她怎么也耍不出来，只感觉心像被掏空一样，连多说一句的欲望都没有。
电话继续通着，她也不挂断，就想听听她的好大儿还能说出什么剜心的话来。
对话突然中断，程声礼还以为信号问题，听到母亲重重的叹气声，才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要责怪你，论责任，我最大，但求你不要总提怀不上的事，小野听了很难受。”
他还想说，若是你自己的女儿受了这苦，你还舍得婆家这么责怪她吗？将心比心，王娟生气的，也是这个原因，看不惯陈文琴总是有意无意提前谁家生了大孙子、谁家孩子多争气结婚没多久就怀上，这种话外人说不觉得膈应，陈文琴来说就变味了。
可是陈文琴没有闺女，感同身受这个词，没真正经历，何以“同受”得了？
陈文琴听完安静地挂了电话。前边的话说得太重，后面再怎么解释，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反而感觉自家儿子跟自己渐行渐远了。
是她错了吗？她想不通，现在连儿子也这么说。
他说得好听没有怪她，话里就只差说她是尖酸刻薄恶婆婆。她一心为这个家，怎么就成了众矢之的？
陈惜晚上回到家里，就见姑妈闷闷不乐的。她这一天也不愉快，本来还打算回来跟姑妈说一下，让她再跟表哥吹吹风，帮她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小城市面试没有大城市那样规范，公司规模小，老板直接当起hr，一关过后就聊起了薪资。
说得再好，一谈钱陈惜就被吓退了，保底工资也就比她大学每月的生活会多一些，而这数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还得做到一定业务量才行。达不到就按照阶梯反向扣除，三个月还不达标就辞退。
她犯不着为这点钱操着卖-白-粉的心，想到之前父母给她的允诺，她想着实在不行就去表哥公司干吧，达不到业务也不至于会炒了她。但看陈文琴的样子，她这会不敢开口。
当天晚上，欧小野又坐了黑色路虎回来。陈文琴到点从楼上多看了几眼，就看到欧小野又从那黑车上下来了。
早上她本想趁机跟程声礼提提欧小野这件事，让他提防点别让自己头上长出绿草。结果闹了不愉快，也就没提。此刻居高临下，楼下的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欧小野到家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虽然平时家里的气压说不上高，但今天是绝对的低。具体表现在婆婆一看她进来，就转头进了房间，而且还把关门声甩得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