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了却心愿
新书发布会的前一天,劳拉聚集了一群朋友在校园附近的一家慢摇吧里狂欢。
培熙也接受了她的邀请。
在马赛时,每逢大考结束,他都会和皮埃尔、沫子一干人等到一些灯影幻离的场合去野一把。
他记得,沫子的歌声很甜美。
而皮埃尔玩hiphop时总爱糅一些跆拳道的元素进去,跳跃旋转的身体就像是一把疯狂挥舞的镰刀,伴着周围激动的喝彩声,刷刷刷地将在场少女们的芳心悉数收割。
他喜欢慢摇吧里弥漫的那种青春烟火的味道。
但是今晚劳拉的派对上,他却觉得人群太过嘈杂,摇滚的鼓点击不中要害,乱打一通把脑子都敲蒙了。
在里面待了半小时不到,他就悄然离开了。
独自漫步在校园后街上,望着两旁的房屋建筑和过往穿梭的人流,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马赛地中海大学后门外面的街景。
他知道,自己又在想念皮埃尔和沫子了。
回国后,他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他们俩,时而浓烈,时而稀薄。
有时他会后悔那晚没有敲开沫子的房门,亲口对她说一声珍重。
有时也想过和皮埃尔打个越洋电话或者写信,但是比起表达,他好像更擅长将思念埋在心底,独自珍藏。
不知不觉,培熙走到学生活动大楼下面。
整栋大楼漆黑森然,唯独二楼的一间教室亮着微弱的光。
有隐隐的小提琴乐声在静谧的夜里流转,听那节奏好像是一支伦巴舞曲。
伦巴?
培熙心里咯噔一下,神经倏然间恢复了知觉,拔腿便向楼栋入口处快步走去。
一个走步结束后,镜子里呈现出南薰纤细的侧身曲线。
随着拧到极致的腰身渐渐回正,她垂下螓首,足尖轻点,向上延展的手臂缓缓回落,轻轻划过额头、腮帮和锁骨。
宛如一只优美的天鹅在临水照影。
培熙震惊了,和南薰认识快二十年,却从不知道她还有如此惊艳的时刻。
发现窗外培熙的身影后,南薰没有再继续跳舞,而是将腿搭在墙壁边的把杆上拉韧带。
她听到背后响起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舞的?”培熙问。
舞蹈室内寂静的氛围凸显出他声带里的磁性。
“你走之后没多久。”
南薰侧身抱住搭在把杆上的左腿,一身简约的黑色练功服修饰着练舞女孩所独有的那种姣好身形。
“很美,真的。”
培熙笑笑。
“练这个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是啊,拉韧带很疼,这种舞跳起来也挺耗体力的,你知道的,我从小体能就不行,每次班上耐力跑比赛我都跑倒数,不过,每次练舞的时候,我都假装你就在这,想象你正看着我,我身上就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后来,我的舞艺渐趋成熟,我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跳给你看,然后看见你被惊艳到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像一只花痴的孔雀?”
南薰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吐了口气又说,“不过,那时听说你在船上失联了,生死未卜,我以为还能再见你一面都是不可能,在你面前跳舞,那更是奢望了。”
“可是现在,我看到了,而且也真的是被惊艳到了。”
培熙露出温暖的微笑,“这算不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嗯……算是吧!但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在法国的时候,我曾听榔格说,学校有很多男孩子追求过你,因为伦巴。有点遗憾,因为我,你拒绝了他们。”
南薰无所谓地耸耸肩,“不遗憾,因为我找到了这支舞的主人。”
“哦,这支舞还有主人吗?谁呀?”
“杜兰戈。”
这个名字像一块大石头一样落下来,沉沉地压在培熙心底。
沉默半晌,培熙开口说道,“那晚我看见杜兰戈跟着你进了你的房间,我一直在外面等着,只要听到你呼救的声音,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然后跟他拼命。
“但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什么动静都没有,我想,大概,事情真的已经朝着我最不愿看到、也最不敢想象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南薰压腿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神愕然地盯着培熙。
什么?那一刻,培熙竟然就在门外!
她的脸颊泛起绯红,被羞耻感浸泡着,五味杂陈。
或许,培熙依然是爱她的,只是这种爱,无关风月,就像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可是南薰需要的不是一个哥哥。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抵达她灵魂的人。
“培熙,谢谢你。”
南薰嘴角噙笑,眼中却泛着湿润的光。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和杜兰戈走到一起,不是为了报复或者跟你赌气,我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她。也许,你会说,我喜欢上的那个杜兰戈是假的,真实的杜兰戈有多么多么不堪,但是,这不重要。
“自从那年我家的小木屋被马克霸占后,我的生活中,让我成熟懂事的理由太多,而可以犯傻任性的机会却太少。
“我曾看过这样一句话,‘爱情使每只鸟儿的羽毛呈现出最鲜艳的色泽’,我也很想,很想,让自己鲜艳一回。”
“那你有想过,日后可能会有代价吗?”培熙问。
“若能留下这样一段怦然回忆,就算为此付出代价,也值了。”
“好。”
培熙的嗓子喑哑得快要发不出声音。
这一次,他没有发火,而是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既然这样,我以后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了。”
培熙决绝的背影渐至模糊。
空荡荡的舞室里,伦巴的旋律依旧婉转缠绵。
————
新书发布会上,劳拉着一袭白色抹胸曳地长裙亭亭而立,蓝宝石鹿角耳钉熠熠闪光。
“姐姐,你今天漂亮得跟要出嫁似的。”黛丝凑到劳拉耳畔,手指蜷在嘴边低声说道。
劳拉淡淡微笑了一下,眼波流转间,视线不经意扫过台下观众席。
培熙正牵着芭芭拉的手找位子。
劳拉不觉深长吸了一口气。
“看来,想要穿上洁白礼服,不一定非得成为谁的新娘。”
黛丝也远远地望见了,培熙亲自为芭芭拉拉椅子的动作,收回视线,对劳拉感喟一声,“是啊,真正高贵的女孩,最后其实都嫁给了自己。”
将近十点的时候,整个发布会现场已经座无虚席了。
各路记者们在场地上架好了设备,还有很多书友粉丝在台下的售书处排着长队。
芭芭拉望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羡慕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怅然。
“有心事?”
培熙站在她面前,将取来的咖啡递给她。
“没。”芭芭拉回答。
“我记得那会儿在贫民窟时,我们曾谈论过彼此的梦想,你说你想当作家,因为作家可以用文字给自己筑窝,可以当命运之神,让笔下的主人公任凭你摆布……”
培熙垂落的目光被眼睫半掩着,流淌的笑意温柔如水波款款。
芭芭拉猛地抬头,感动的泪意猝不及防。
“这个你都还记得?”
“这是你的梦想,我当然记得。”
培熙在她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来,望了一眼台上众星捧月的劳拉。
“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时区和步程,不用太羡慕别人,慢慢来,还有我陪着你呢!”
“我也好想好想用文字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好想好想拥有自己的读者,我从不期待自己被除了你之外的人喜欢,但是却很渴望自己的文字,能被很多人喜欢。”
“会有那么一天的。”培熙笃定地说。
芭芭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我之前写的那几篇小说,寄给杂志社都石沉大海了。”
“编辑们每天收到那么多稿件,哪有时间一一审阅,很多情况下他们都是向那些已经成名的作者约稿,新人想要被发现的确很难。”
培熙想了想,又说,“你投的是哪家杂志社,我叫我爸去……”
“别。”
芭芭拉态度坚决地朝培熙摆摆手。
“如果我真要靠走关系发表作品,哪里需要劳烦你爸爸呀,马克就可以帮我解决了,反正他现在想弥补我正愁没机会表现呢,但是……”
芭芭拉朝培熙纤柔一笑。
“自己的南墙自己撞,走在我喜欢的路上,还有你陪着,我不屑于走捷径。”
培熙凑到芭芭拉耳畔,压低声音对她说,“劳拉出的那本书你读过吗?我昨天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感觉她好像很想将自己的文字渲染出一种沧桑感,但是阅历太浅,肚子里也没什么货,就只能靠着长篇累牍的无病呻吟卖弄深沉,反正看了你写的,再看她写的,那真真叫一个索然无味。”
“噢,是吗?”
芭芭拉对培熙评价的客观性充满了质疑,嘟嘟嘴:“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站在台上光彩夺目的是她,坐在台下无人问津的是我。”
“因为劳拉的外祖父是西方古典文学界的泰斗,她的父亲也是圣路易斯文学院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她的作家梦完全是站在父辈和祖辈的肩膀上实现的。”
此时,台上的劳拉正在接受记者的提问。
一个记者问道:“劳拉小姐,你生活中曾经历的最大的挫折是什么呢?”
劳拉突然有些哽咽,“在我十六岁那年,父母离婚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当他们俩将离婚证放到我面前时,我和妹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劳拉说着,眼角浸出泪来,主持人贴心地为她递去纸巾。
“那么,你又是如何在挫折中坚强起来的呢?”另一个记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