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165章 马赛·春日野餐

一张素雅的格子餐布平铺在荫凉的榕树下。

爱玛从篮子里依次取出法棍、奶酪、培根、还有色泽鲜艳的樱桃和冰啤酒。

斑驳的光点从头顶的树冠洒下来,浮动游弋在一碟碟精致的食物之上,宛如魔法般的神奇点缀。

“亲爱的,生日快乐!”

杰森开启一瓶啤酒,碰了碰爱玛手上那只盛着葡萄汁的高脚杯。性感的薄唇贴在爱玛的耳畔,无限柔情地轻声细语。

爱玛摇着手里的葡萄汁盈盈一笑。

一只款款飞来的蝴蝶吻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帽檐上。

芭芭拉不记得曾在哪儿听说过,生日这天,逝去的亲人会变成云朵在天上默默地看着自己。

她愣愣地抬头仰望,不知这浅蓝色的天幕上,哪一朵云彩是她的母亲。

“生日快乐,爱玛小姐!”

培熙举着啤酒杯对爱玛送出祝福后,用肘关节悄悄碰了碰芭芭拉的胳臂。

芭芭拉如梦初醒般,也端起面前的葡萄汁对爱玛说了声“生日快乐”。

嘴唇碰触到杯口,她又小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母亲在天上看着她,所以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开开心心的。

这时,一个小女孩提着一篮子玫瑰花来到她们身旁,含羞草般腼腆地看着培熙和杰森。

“两位先生,给这两位美丽的小姐买朵玫瑰花吧!”

篮子里的玫瑰娇艳欲滴,散发着有如爱情般的甜蜜芬芳。

培熙有些迟疑,如果小女孩兜售的是别的花朵,他会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买下一枝送给芭芭拉,让鲜花为她的内心多引来点阳光。

然而,玫瑰和爱情的关系太直接了。

即使已经给南薰寄去了分手信,但他仍然不允许自己爱上别的女孩。

或者说,是不敢直面自己对芭芭拉的情感。

芭芭拉的目光如轻渺的羽毛,飘过培熙微微尴尬的表情。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多么希望培熙能为自己买一枝啊。

自己要的只是一枝花而已,保证不会得寸进尺。

是啊,多么希望。

培熙,你不要拒绝,好不好?

可是,培熙却依旧默不作声……

“对不起,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玫瑰花。”

芭芭拉抬起头,抱歉地对卖花女孩说道。

这样,她就不会听见培熙拒绝的声音了。

她宁可亲手掐灭希望,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期待落空。

卖花女孩失望转身,却被杰森叫住了。

“把你篮子里的玫瑰花拿给这位小姐瞧瞧。”

卖花女孩黯淡的瞳孔瞬间被调亮了,连忙绕过培熙和芭芭拉,走到爱玛跟前,双手托着花篮让她挑选。

爱玛犯选择困难症的时候,右手托着粉嫩雪腮,樱桃小嘴嘟得高高的。

杰森看着她,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那样子,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地呵护、尽情地亲吻。

杰森从兜里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卖花女孩。

“这一篮子玫瑰,我都买下来了,包括这个篮子。”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卖花女孩喜笑颜开地接过钞票,又搜罗了好多形容词来赞美爱玛的美貌。

稚嫩的嗓音使她的赞美听上去纯而真。

杰森的嘴角漾着丝丝宠溺的涟漪,培熙也跟着附和。

卖花女孩笑嘻嘻离开的时候,目光和芭芭拉撞了一下。

芭芭拉的自尊心此时就像是放在窄窄高几上的玻璃瓶。卖花女孩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培熙一句不走心的附和都会把它碰倒,然后摔得七零八碎。

待卖花女孩走远后,爱玛嘟嘴看着杰森。

“你干嘛全买下来啊?你看,这里有几朵都快蔫了。”

她拿起一朵蔫耷耷的玫瑰给他瞧。

果然,还没等那花枝竖起来,花朵就从枝头脱落,坠在草地上。

看着爱玛嘟嘴作不开心状,杰森笑了,培熙笑了,芭芭拉只好也跟着笑了。

她觉得笑得好累。

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芭芭拉悄悄把那朵离开枝头的玫瑰花拾起,小心翼翼地揣进衣兜里。

杰森亲昵地将爱玛搂在怀里,对培熙说:“跟我说说那个日本女孩吧!”

杰森又补充说道:“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日本女孩走得很近。”

“哦,你说沫子啊,她是我的同学,因为被分在一个研习小组,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做功课。”

“她人怎么样?”

很显然,培熙刚刚那番干瘪的描述没能满足杰森的好奇心。

“很好啊,沫子帮过我很多忙,也很优秀,史密斯教授很喜欢她。”培熙淡然地说。

杰森挑挑眉,一向冷硬的脸上却浮出了八卦的表情,“追到手了吗?”

此话一出,培熙一脸懵懵。

爱玛掩唇而笑。

芭芭拉则全身僵硬,她像个沉重的石墩似的愣愣地杵在原地,却感觉有一种强大而无形的力量把她从培熙的身边推开。

“追?哦不,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培熙连忙解释,眼神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芭芭拉。

“噢,那你为什么……”爱玛神秘一笑,“为什么脸都红了呀?”

芭芭拉侧头,见培熙果然胀红了半边脸,又想起之前爱玛故意挤兑自己的说辞,于是也跟着插了一句,“而且,你还总是故意惹她生气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培熙有些生气地盯了芭芭拉一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芭芭拉此时会没来由地跟着他们瞎起哄。

“哦,难道没有吗?”

芭芭拉歪着头,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也只是听说的嘛!”

看着培熙微微气恼的表情,芭芭拉连忙保证道:“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听别人胡说八道了!”

说完,她瞟了一眼爱玛。

哼,叫她瞎编排,不知刚刚那番话有没有打痛她的脸!

然而,依偎在杰森怀里的爱玛却压根没有理睬,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盘底垫的一张旧报纸,入神地看了一会儿,不禁唏嘘哂笑。

“怎么了?”杰森好奇地问。

爱玛将那张旧报纸从沾了奶油的盘底抽出来展开,一脸夸张地叫起来。

“天啊,这报纸上的弗涵妮,就是芭芭拉吧?这是一篇关于塞尔里希岛难民的报道,哎哟喂,你们看,这里写的,怎么可以这样采访难民?”

爱玛清了清嗓子念道,“本报实习记者弗涵妮在采访中向一对痛失爱子的不幸母亲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她被叛匪头目看上了,想让她做他的情妇,不仅保证她丰衣足食,而且还能帮助她找到孩子,那么她愿意离开她现在这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丈夫吗?”

“别念了!”

芭芭拉捂着耳朵。

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对难民夫妇向自己投来的眼神,那样憎恨,那样痛苦。

呼吸乍然收紧,仿佛脖子被那个绝望的父亲掐住,耳畔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狂吼。

如果爱玛亲眼见过那些难民们生不如死的惨状,是绝不可能用如此调侃的语气来读这篇报道的。

还没等爱玛读完,培熙便一把将报纸抢过来,冷凝着脸看完后,问芭芭拉:“你真有这样问他们?”

“是柯麦迪逼我这样问的。”

芭芭拉认真地看着培熙,“培熙,你必须相信我。”

培熙的神色松弛下来,拍拍芭芭拉的肩膀,然后表情严肃地看着爱玛,一副要为芭芭拉沉冤昭雪的架势。

“爱玛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不用解释了,培熙。”

杰森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事情是什么样的你清楚就行了,对于爱玛来说不重要。”

“对呀,反正芭芭拉在乎的也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爱玛目光扫过那张报纸,不禁又发出一声感叹,“哎,希望战争结束,众生平等。”

说罢,纤纤手指拎了两颗晶莹鲜艳的樱桃,笑盈盈地送进杰森的嘴里。

“噢?众生平等?”

杰森低头凝视着怀抱里的恋人,魅性地笑笑。

“要是人人都是平等的,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爱玛听了,眉头一皱,纤白手指蜷成小拳头,朝杰森的胸膛捶过去。

“你这人怎么统治欲那么强?”

杰森看着爱玛娇嗔的模样,酒窝里盛的蜜更浓了。

“不,亲爱的,你错了,是被统治欲太强了。”

“被统治欲?”

爱玛睁着美丽而疑惑的大眼睛盯着杰森。

“对啊,就像我俩,如果有天我俩都变得平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杰森轻声细语地问。

“哈哈,难道咱俩现在不是平等的吗?”

“你说呢,主人。”

杰森的语气里带着无限宠溺。

爱玛羞涩地笑了。

听着这对恋人的喁喁私语,培熙和芭芭拉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吃着樱桃,以此来化解这种如坐针毡的尴尬。

午后阳光散发的热量渐渐开始膨胀,从蓬蓬树冠上洒下来圈圈块块的光点,落在皮肤上也有了灼热的不适感。

“我们走吧!我带你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杰森神秘莫测地对爱玛说,目光也从培熙和芭芭拉身上扫过。

“是什么呢?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呀?”爱玛俏皮地问。

杰森不想剧透,却也拒绝不了爱玛的问题,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字。

“鱼。”

“鱼?”

爱玛困惑地转转眼珠,又问道:“在哪里呀?刚刚在车上我怎么没看到呢?”

杰森笑着揽过爱玛的肩膀。

“别着急,亲爱的,马上你就会见到了。”

培熙和芭芭拉本打算吃完午餐就回去的,但是看见杰森那一脸深不见底的神秘,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致。

毕竟,人总是渴望被震撼的。

即使这样的震撼不仅不会把他们从乏善可陈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反而会把自己显得更加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