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丛林往事2
“那天我们路过一个地方,看见不远处的一座圆顶草房子门前,悬挂着一排排血腥恐怖的头盖骨,树林中央有一座用独木舟摆好的祭台,涂着赭石与石灰,祭台前几个手舞足蹈的土著人头上插着极乐鸟的羽毛。我们马上明白过来了,这一带是阿斯玛特食人部落,我们怕引起他们注意,不敢打猎,也不敢生火,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可是老板那个矜贵的儿子却受不了食无肉,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背起枪去追赶一只从树林中忽闪而过的野猪,结果闯入食人部落的地盘,他还没来得及拉动枪栓,就被几个身形庞大的土著壮汉给制服了……
“阿里卡被绑在祭台边的一个树桩上,一群土著人围着他蹦蹦跳跳,显而易见,他们准备把他当祭品,并且因为这个祭品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白人男子而欣喜亢奋。我们躲在树林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尤其是工头,他差不多已经处于晕厥状态,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老板的儿子这次有来无回,所有人回去后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远远地望着那群欢呼雀跃的土著人,似乎看到了死神在向我们招手。我们在惶恐和忧惧中煎熬着,办法一个个被提出,又一个个被推翻。当看到一个肩膀纹满了黑色图腾的土著男人拿着屠刀走向阿里卡的时候,我们的心都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中。我说,干脆我们一起冲上去吧,反正我们有枪,有子弹。
“马克却轻蔑地一哼,说,有枪有子弹又怎样,这片区域可全是土著部落,他们人多得数都数不清,跟他们拼,你能保证我们不会在把这里夷为平地前就弹尽粮绝?现在阿里卡在他们手里,我们就更不该以暴虎冯河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工头听马克说得头头是道,于是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他。马克站起来,脸上露出一抹踌躇满志的笑意,对着惶惶无措的工头说,我去跟他们谈判,看看是否能有其它条件,让他们放了阿里卡。
“马克动身前,工头抽出系在腰带上的手枪递给他,并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以示信任。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当时还挺佩服他的,至少换作是我,我大概是没有勇气去和那帮荒蛮人讲条件的。马克刚一走近他们的村落,那些土著人就如闻到荤腥的狼群般将他团团包围,但是他反应迅猛,举起手枪,冲着天空扣动扳机,所有土著人都被枪响震慑住了,马克在一片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悠然地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口,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那个肩膀纹满了黑色图腾的土著男人,他放下手中的屠刀,慢慢走向马克。我们猜想他应该是这个部落的首领。
“我太愚钝了,竟然都没有猜到是什么筹码能让马克如此胜券在握。因为语言不通,他们只能各拿起一截树枝在沙滩上比划交流,所以谈判进行得异常缓慢,直到傍晚,沙滩椰林的部落里升起了幽灵般的篝火。马克回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凯旋的喜悦,他激昂万分地对工头说,一切如我所料,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代替的。工头问他,条件是什么?马克将目光移向熟睡在我身边的沙明,露出阴诡的笑意说,根据阿斯玛特的献祭传统,幼小稚嫩的男童是奉与神灵最好的礼物,所以希侬的儿子可以换阿里卡。
“我顿时怒火中烧,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卑鄙小人,可就在这时我视线突然一暗,我的面前、身后、左右两边,全是黑洞洞的枪口,被吵醒的沙明睁开眼睛看着所有人都举枪对着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事情,连忙跪在工头脚边哀求他饶我一命。工头弯下腰,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孩子,你别怨我,你没有错,你的父亲也没有错,但是阿里卡是老板的儿子,他要是死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沙明懵懂地眨着眼睛,他根本听不懂工头在说什么,我苦苦地哀求工头,哀求那些将枪口对准我的队友,请体会下一位父亲的悲苦,不要让他失去他唯一的儿子,沙明是个善良而懂事的孩子,这一路来也为大家分担了不少脏活累活,难道你们真的忍心让这个无辜的孩童被那群残暴的土著人割下头颅吗?我知道我们不能不管阿里卡的死活,他们刚刚答应了马克的交换条件,现在一定还沉浸在即将获得新祭品的喜悦中,如果这时我们杀过去,攻其不备,速战速决,一定可以救出阿里卡的。
“我说完这席话后,感觉到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有轻微的颤抖,工头低头沉思,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不忍,我以为他会采纳我的意见,可就在这时,马克居然说,我们是文明人,得说话算话,怎么能搞背后偷袭这一套呢?况且,这些原始人都是很团结的,我们就算杀光了这个部落,保不定会引来其他部落的复仇,这样不但救不了阿里卡,我们自己也会深陷险境。可是,如果我们遵守承诺用沙明去交换的话,既可以毫发无伤地救出阿里卡,也可以让我们自己全身而退。
“我看着马克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恨不得拔出枪来把他打成千疮百孔。其实马克心里打的算盘大家都心照不宣:如果我们火拼一场,即使成功救出阿里卡,那也是大家共同的功劳,可是如果用沙明去以命抵命,那么阿里卡的成功获救便只归功于他这个谈判官。所以他一个劲儿地在大家面前夸张土著人的强大,纵然工头和这些队友中大多都已为人父,对失子之痛感同身受,但沙明毕竟不是他们的儿子,对他们来说明哲保身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一个孩童的性命。
“工头对着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马克说得有道理啊,希侬,我对不起你,但是作为这个团队的头领,我做选择时不得不权衡利弊,将损失降到最小。工头这席话相当于是宣判了沙明的死刑,可他又犯了什么错?对他们来说,沙明死不足惜,可是对我呢,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根本承受不起失去他的痛苦。他也是个人啊,为什么要因为另一个少年的轻狂莽撞而赔上自己的生命?
“我跪在地上哭喊着,哀求着,在一片万劫不复的绝望中拼命地挣扎着,工头却沉默地转过脸去,然后马克一个箭步走过来,作势就要拖走我的沙明,沙明死死抱住我的腰,彼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被当做祭品送到那群野蛮人那里,惊恐地不住哭喊。我整个人似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扑过去,将马克压在胯下,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拳头上,然后一拳一拳地挥向他,直至他的面容血肉模糊,就在我快打死他的时候,我的后脑勺被一个坚硬的物体重重一击,然后我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脑部的疼痛紧紧缚住了,渐渐地失去意识,沙明撕心裂肺的挣扎哭闹声也越来越远,我想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被拖走,可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