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舞玥鸢 作品

第59章 轰动效应

农历八月, 秋老虎的威力蛮横霸道地盘踞在京州上空。

艳阳高照,街道两侧的树叶打着卷,给路过的行人投下一小片绿荫, 桂花的香味隐隐绰绰飘散。

一辆马车哒哒地驶过青石路口, 停在北城巷口一座堂皇的府邸前, 这条巷子住着京城不少达官贵人,行人罕至。

林若一身枣红色文博士官服, 从马车里下来, 抬头望向府邸大门口的牌匾, 上面写着昌永郡侯府几个大字。

四十多年前,昭明公主嫁给当年的新科探花,探花样貌俊秀, 打马御街前曾得到无数未出阁女子投撒的簪花,那时,人人都觉得这将会是令人歆羡的一对佳偶。

可惜好景不长, 三年后, 探花因欺君之罪触怒皇帝, 命其和离,下狱问斩。

就在探花命殒后的第二年,昭明公主又被皇帝赐婚给昌永郡侯家的世子, 新婚当夜,小郡侯发现再婚的妻子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大为惊讶。

其后四十年, 小郡侯夫妇相敬如宾, 举案齐眉, 膝下子孙环绕, 直到一年前, 小郡侯病逝,留下几个子女照顾公主。

林若报了帖子,口称陛下派来专程慰问宗亲,小厮不敢怠慢,一路引向府中花园。

凉亭树荫下,一位头发尚黑的六旬老媪躺在竹藤椅中,正闭目小憩,神容安详,在她身侧,一个哑巴老妇正轻轻为她扇扇子纳凉。

林若顿住脚步,忽然有些不敢上前。

老媪面容保养得宜,妆容清淡,容貌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明艳动人,衣饰清雅不俗,身上并无过多坠饰,只有手腕上一条祖母绿的玛瑙手串,似乎经常把玩,系着的丝绦流苏隐隐有些褪色。

林若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处,熟悉的手串,正是林家家传的信物,一时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她百感交集,终于忍不住轻轻走近。

仿佛冥冥中自有某种感应,昭明公主自小憩中悠悠转醒,似梦似醒之间,眼前忽而隐约看见几十年前故人的旧貌。

昭明有些惊讶,又有些喟叹,最终化作欣慰一笑,闪动的目光柔和而明亮:“你到梦中来见我啦……”

林若一怔,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默默望着对方一会,问:“这些年,你可还好?”

昭明笑了笑,眼角弯出细细的纹路:“我很好,丈夫爱护我,生活很平静,也没有什么病痛,一定是你在泉下保佑了我,对吗?”

“你真好啊,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清秀,跟当年一模一样……”

林若不由露出赧然之色,她的生命和年纪都停在了死去的那一年。

昭明轻叹一声,有些失落:“可是我却老了,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一天也要睡上好久,我的眼角有了皱纹,发间也有了许多白发……”

林若鼻间涌上些许酸意,摇摇头道:“不,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的小姑娘。”

昭明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恬静:“能梦见你一次,我很开心,只是,我一直以来有一个心愿……”

林若打起精神:“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实现。”

昭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一直见你都是男装模样,其实我很好奇,想看看你穿着女装是什么样子,从前我不好意思告诉你。”

林若一愣,微微笑了:“这有何难?府中可有衣裙?我这就换给你看。”

昭明冲哑口老妇低声吩咐几句,老妇点点头,低着头带林若去房中更衣。

不多时,换上了女装的林若回到凉亭前,她一头青丝如瀑,发髻只插了一根青翠的玉簪,一身轻纱罩着鹅黄的绣花锦缎,封腰勾勒出一段紧致的腰线。

脸上脂粉淡淡,微笑时如四月桃花盛放,两道柳眉斜飞,秀丽中显出几分勃勃英气。

昭明轻轻拉住她的手,笑起来:“你真好看……”

“你这样美,还是世上唯一的女探花,我曾拥有过。”她满足地弯起嘴角,“上天其实待我不薄,又让我离世之前再到你,我应该已经没有遗憾才是……”

林若不忍地看着她。

昭明轻声道:“那你呢,你可还有遗憾之事?”

林若欲言又止。

昭明却懂了:“我知道,你还有未曾实现的理想……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林若失笑:“羡慕我?你是尊贵的公主,我只是一介草民。”

昭明悠悠叹口气:“你喜欢读书,便可以读书,你参加科举便能高中,你可以站在朝堂上施展平生所学,百姓们敬重你,只因你为民做事,而不是因为你驸马。”

“天下间的女子永远依附男子而活,没有哪个女子似你这般。”

“你的世界那样精彩,那样不凡,而我,却只能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女红与绣花。”

她抬头,看一眼郡侯府高大的院墙,墙外湛蓝的青天:“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絮絮说了许多,昭明有些累了,半睡半醒间,她手中仿佛多了一支桂花。

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寒门贵子。

昭明轻轻阖着眼,唇边泛着安宁的笑意,沉沉睡去。

她渡过了平静而没有遗憾的一生,祝愿她,亦如此。

※※※

皇宫,御书房。

林若被告知皇帝召见,匆忙换了官服,走进御书房时,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臣子,作为户部尚书的瑾亲王,吏部、兵部等重臣赫然都在。

唯有一人坐在太师椅上,书盛公公亲自为其奉茶。那人身量匀称,宽肩窄腰,坐姿端正,一双漆墨的眼睛扫过来时,眉眼温雅如玉,隐隐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

“这位就是陛下新册的文博士林大人?”

书盛在一旁小声提醒:“这位是摄政喻行舟大人,也是陛下的老师。”

不知怎的,林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低头拱手:“下官林若,见过摄政大人。”

喻行舟低头饮一口茶,轻飘飘道:“似林大人这等人才,不知陛下从哪里搜罗到的?”

萧青冥坐在书桌后,一抬眼就撞上喻行舟悠悠瞟来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林若灵机一动,道:“臣在民间时,有幸结识莫摧眉大人,是莫大人举荐的。”

莫摧眉:“?”

萧青冥暗暗点头:“正是。”

莫摧眉,那行叭。

喻行舟声音沉静,目光在林若脸上一转即收回,朝萧青冥意味深长笑道:“果然俊秀不凡,颇有昔日探花之风采。”

萧青冥一口茶水卡在嗓子眼,无奈地偏头看他:“老师到底还要念多久?”

他都快忘记这世上还有那个人了。

喻行舟挑眉,摇头叹气:“陛下既然嫌臣啰嗦,臣不说就是。”

萧青冥一副被他打败的样子:“好好好,老师说什么,朕都听着。”

喻行舟看对方无奈的嘴角,妥协的眼神,心下十分好笑。

其实他并非当真介意那牢中探花,曾得过几分不存在的欢心,只是喜欢看萧青冥偶尔卸下对待臣子的威严疏离,对他露出这幅难得的可爱表情罢了。

这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转瞬就消散,喻行舟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玩笑之意,肃容道:“陛下,臣今日要奏报的,是这个月以来京州清丈田亩最后的成果。”

萧青冥立刻从椅背里坐直身体,双眸炯炯:“说。”

喻行舟:“自从陛下将钱云生等人送去刑部问罪,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此事有任何质疑。”

“再加上陛下当众揭露了皇觉寺不法阴私,一干僧众一网打尽,连这样几十年来屹立不倒的国寺,陛下说铲除就铲除,民间还有哪个豪门大户,不知道陛下清田的决心?”

他笑道:“下面的人进展越来越顺利,整个京州的田地,经重新丈量后,田亩数额已经多出了三十五万顷,比臣当初预计的还要高。”

“多出这三十万五万顷地,纳入税收范围,即使陛下下令降低赋税,国库依然每年可以增收至少三百万两银子。”

“将来,陛下若在其他州继续清田,少说可以增加超过一千万两白银。”

萧青冥一听这个数,饶是他素来沉着,也不禁激动起来。

一千万两啊!之前国库岁入一年也才七百万两不到,将来等朝政秩序度和百姓幸福度两项数值提高,国库税收还能加成,翻一个一倍不成问题。

有这么大笔钱,军队和皇家技术学院都可以扩招,各种工厂都可以开办起来,配合系统抽到的技术配方卡,整个京州都能盘活!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亮晶晶的眼,不由也跟着微笑起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关于陛下限制京州佛寺泛滥的政令,也有了进展。”

“皇觉寺作为天下第一大国寺,共收回田产八万亩,按照陛下要求,其中大部分,都按照附近百姓提供的田契,重新分给他们耕种。”

“除开皇觉寺,京州总共有大大小小的佛寺八百余所,除了保留部分合法经营的佛寺和少量寺田之外,预计收回田产将高达四万顷。”

“这些土地在过去漫长的几十年中如何掠夺而来,已经不可考证,将其中半数分配给当地百姓耕种后,还有两万顷田,陛下作何安排?”

一顷是一百亩,两万顷就是两百万亩田,再加上五大皇庄共计一百二十万亩田,他手中掌握的田产,瞬间暴涨至三百二十万亩。

所以说为何皇帝敛财的最快方法,永远都是抄家呢。

那些地主士绅的土地,他不好动,寺庙就不一样了,最初的寺田都是由皇家赏赐,再加上官寺勾结,多年蚕食侵吞逐渐累积而来。

若是皇帝礼佛,佛家自然风光无两,但若是遇上一个不喜佛寺又手握兵权的皇帝,根本反抗不了。

不过萧青冥并不打算把佛家赶尽杀绝,只要乖乖听话,承担宗教稳定人心的职责,重新扶持一些新的“皇觉寺”,也容易的很。

昔日在禁军大营,萧青冥承诺将来给皇家禁卫军的士兵,一人二十亩的授田。

除了北方因幽州战乱,百姓逃难而大量抛荒的田,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吃的脑满肠肥的寺庙头上。

眼下皇家禁卫军才三万人,就算过两年再扩建到六万人,京州的土地也卓卓有余。

再过些年,将其他几州重新纳入掌控,就更加不用担心田地的事。

萧青冥沉思之际,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他转头看向瑾亲王和兵部尚书关冰,道:“这两万顷土地,全数纳为国有,可先雇佣当地无田的农户耕种,同样要向国库纳税,这几年逐步分配给年终考核合格的皇家禁卫军士兵,还有其他立过功勋的将士。三年之内,要兑现承诺。”

关冰点头称是,心中不由感慨,当日皇帝当众分发田契时,前任户部尚书钱云生和礼部尚书崔礼,都在一旁冷嘲热讽。

还以为皇帝要将手下军士们,发配到雍州或者靠近幽州的抛荒地去开荒。

虽说都是土地,但开垦后的熟田,和抛荒的荒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万没料到,皇帝不光硬生生抠出了这么多田地,还走一步看三步,把将来的扩招和当地没有田地的佃农都考虑到了。

瑾亲王满脸欣慰之色:“陛下此法甚好,先帝虽礼遇佛寺,但若知晓其中种种污秽和弊病,陛下令京州百姓耕者有其田,先帝在天之灵一定会为陛下感到高兴的。”

萧青冥暗暗有些好笑,自从瑾亲王对自己亲近以后,仿佛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小孩,无论他说什么,永远都道理,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现在倒好,连先帝都被被划在了“别人”的范围内。

喻行舟从太师椅中起身,上前两步,正好挡在萧青冥和瑾亲王中间:“陛下,除开田产,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您定夺。”

萧青冥的注意力瞬间被他拉过去:“何事?”

喻行舟呈上一份新的奏折,道:“皇觉寺这样的大寺,有寺僧将近三千人,京州八百佛寺,规模有大有小,据官府度牒估算,一共有僧人将近三十万。”

“按照陛下严格控制佛寺规模的要求,这些僧人中,大约有一成,确实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们可以通过官府审核,重新获得新的度牒,继续礼佛。”

“剩下的九成必须还俗,依然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若是将这些人放归民间,只怕要造成骚乱,酿成邪丨教之祸。”

喻行舟看着萧青冥的眼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和尚?”

萧青冥胸有成竹微微一笑,显然是早就考虑好了。

“这些和尚不事生产,还有不少人净干坏事,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不打算一味打打杀杀。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这些和尚正值壮年,年富力强,能用到的地方不少。”

萧青冥从奏章下面拿出一叠各种各样的计划书。

喻行舟好奇地看了看,上面都是些《水泥工厂筹备计划》、《京州道路改造工程》、《建筑工程局筹备计划》、《水利工程施工队组建方案》、《实边开荒计划》、《造纸厂和印刷厂筹备规划》、《矿场扩建规划》等等。

喻行舟惊讶道:“陛下这是要大兴土木?”

众人一听,顿时望过来,大兴土木这四个字可不是什么好事,往往跟劳役、滥用民力、兴亡百姓苦等等谴责的字眼挂钩。

萧青冥重新懒洋洋靠回椅子里,道:“别急,朕并不打算向民间征夫役。”

“将各地州县将无法通过审核的僧人鉴别一下,如有百姓告状的,做过恶事的,也不用关押坐牢了,朕可没有多的牢饭养他们。”

“这些和尚,直接送来参加‘劳动改造’,告诉他们,他们是来赎罪的,包吃住,但没有工钱。”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微笑:“除了那些要做苦役的和尚之外,其余僧人平时吃斋念佛,还要辩经上课,他们大部分应该是识字的吧?”

喻行舟一愣,有些回过味来了,忍不住笑道:“不错,一般的寺庙都会有专门教授小和尚识字的教习师父,越是道德高僧,文化和佛学学问越精深。”

“陛下该不会把扫盲班的主意,打到这群人头上了吧?”

萧青冥冲他眨眨眼:“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朕从来没指望过那帮读书人,纡尊降贵去给底层百姓和武人做老师,更何况,聘用他们,还要出不少工钱呢。”

“虽说国库进项有了起色,也不能随意挥霍吧。”

萧青冥摇头晃脑,可怜兮兮的叹口气:“朕当这个家,深恨不得一文钱掰做两文花,能不花钱,就不花。”

“既然这些和尚需要‘赎罪’,要么做苦役,要么就乖乖做扫盲班的习字师父。”

“若是他们中有出色又听话的人才,朕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他们转正,提高待遇。”

萧青冥理直气壮道:“朕这也是为他们着想,否则寺田也收回了,没了寺庙,他们又如何生活?总不能全上街化缘吧。”

众人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先是强行收回寺田,又剥夺人家出家的资格,现在叫人家“劳动改造”服苦役,当习字师父,只包吃住不给工钱,居然还称是为他们着想……

只有瑾亲王露出感佩之色:“陛下设想实在周到,一来能免除放任他们在民间祸害百姓,二来还能为朝廷出力,挣一份口粮。”

“陛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仁君,不仅没有治他们的死罪,还免去了寺僧们的牢狱之灾。”

“依臣看,他们合该感激陛下的不杀之恩才是。”

其他大臣们:“……”

瑾亲王真的不是在阿谀奉承皇帝吗?

萧青冥从书桌后绕出来,十分感动地望着瑾亲王:“朕担不起皇叔如此夸奖。”

瑾亲王还想说些赞誉之言,喻行舟轻咳一声,适时插口道:“陛下,让和尚去当习字师父,万一他们在军中传播佛家言论,该如何是好?”

萧青冥点点头:“老师提的好。林博士。”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林若,这位女“驸马”还处在跟一大群重臣,和皇帝共同商讨国家大事的感怀之中。

突然被皇帝点名,林若一愣,即刻上前:“陛下,臣在。”

吏部尚书厉秋雨忍不住打量起这位新任的文博士,他忽然想起当日燕然大军围城时,喻行舟在城墙上告诫他,将来皇帝说不定还会又提拔出一大堆来历不明的人才。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皇帝果然有自己发掘人才的渠道。

厉秋雨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之前在朝堂上公然反对皇帝的钱云生和崔礼,如今还在刑部大牢里受苦呢,他可不能步这两人的后尘。

放在从前,这些文官们还会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时不时用辞官、逼宫来威胁皇帝。

如今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少了一个,皇帝就搜罗来一个,少了一群,皇帝还能搜罗来一群。

倒霉的只有自己。

厉秋雨和关冰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流露出心有戚戚之色。

萧青冥见她特地在官服里穿了高领的绸衫,竖起的衣领用盘口扣得严严实实,摇头一笑:“朕有两件事需要你来办。”

“陛下请吩咐。”

林若心中一阵激动,昨日皇帝没有在意她是女子之身,依然赐她文博士一职,还以为只是叫她做些笔墨润色或者吟诗作赋之类的闲事。

没想到,今日就有重要的事交给她!

萧青冥道:“第一件事,朕要你组织人手,重新修订本朝的字典,朕需要一本简化的字典,不要引经据典,目录索引一定要做好,方便作为工具书查阅。”

林若有些惊讶,这可是件大事,若是编纂的好,上面会永远留下她林若的大名,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做不来。

“多谢陛下栽培,可是臣手下无可用之人。”

萧青冥颔首道:“不用担心。”

“第二件事,朕会派人从这些还俗和尚中挑选出人品和学识堪用的,将来做扫盲的教习师父,但他们都是佛寺出身,不能立刻上岗,朕需要你对这些人进行一段时间的初步培训教育。”

“你可以在皇家技术学院,还有这些人中寻找可用的帮手。”

“观察他们的能力和思想,把能用之人筛选出来。若是将来有人胆敢在军队中传播佛家言论,朕绝不轻饶。”

没想到三张新卡牌中,林若成了第一个大用之人。

一旁的花渐遇都忍不住投来羡慕的眼神,他一身才能还没有用武之地呢,反而叫一位女子抢了先机。

注意到花渐遇渴望的眼神,萧青冥心中暗笑,自己一定是世上最成功的资本家了,打工仔如此积极主动,生怕没活干。

他随手从一叠计划书中,抽出关于造纸厂和印刷厂的那份,朝花渐遇道:“这个,交给你来筹备,人手和资金还有技术都不用担心。”

至于沉迷“古籍”的狂生方远航,先送他去跟水泥、矿场和窑厂打交道吧,萧青冥摸着下巴,露出满意的微笑。

※※※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京州如火如荼的清丈田亩进入收尾阶段,皇帝下令整治皇觉寺等一众佛寺的命令,飞快传播出去。

自从将钱云生等反对派送去刑部,又打垮了太后为首的一宗宗室的野心,军队归心,大权在握,整个京州,从上到下,彻底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

天子之令,畅通无阻。

就连京城国子监那群监生,也被皇家技术学院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憋着一口气等待明年的春闱会试。

大量的京州百姓从倒台的寺庙手里分到了土地,加上京州降低税收的政令,许多给大地主士绅投献土地的佃农,纷纷效法泾河镇吴家村村民,拿着田契吆喝着要回自家投献的田。

一时间,京州乡镇里各大地主,手里掌握的土地锐减,还因被查出隐田而追缴一大笔税和罚款,日子可谓苦不堪言。

京州打压寺庙和地主给百姓分田的事,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周边其他州府。

传闻实在太多了,有人说在京州可以分田,有人说有读书人到农村帮忙修各种新奇的农田水利设施,还有人说京城在大量招工,皇帝要大兴土木……

宁州,淮州,蜀州,荆州,与京州交界的部分乡县,一下引起了轰动。

不少被吞并的土地的农人,突然看到了一条新的出路,还有战乱中逃亡的难民和流民,也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京州。

周边数不清的底层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千里迢迢投奔京州,希望天子治下,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

起初,其他州府的官僚和地主士绅们,只是冷眼旁观,战乱年代流民灾民多不胜数,时不时还要开仓赈灾,京州能分走他们的负担,完全乐见其成。

清田又如何,皇帝就算下令叫他们清田,也需要敷衍了事,难道皇帝还能带着军队亲自过来不成?

然而时间久了,他们发现京州如同一个黑洞,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百姓统统吞下,只见进去,没见出来。

甚至连大户人家的佃农都开始往京州跑的时候,这些州府终于开始慌了。

※※※

京城,皇宫,文华殿。

萧青冥正跟一众近臣商议接下来各大项目上马的事,书盛悄然进殿,将一份新鲜的奏报呈上来。

“陛下,京城府尹上书,说近日有大量流民在京城外汇集,数量越来越多,已经有两三万之众,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来近十万流民了!”

众臣一听,顿时面色凝重,这么多流民,一个处置不好,轻则造成京城治安失控,重则酿成暴力冲突甚至起义,不可不防啊!

萧青冥心中一动,还没等他开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特殊事件开启:请在两个月内妥善流民,成功有丰富系统奖励,失败则扣除大量秩序度和幸福度。】

萧青冥沉默片刻,扫过众人严肃的脸色,反而轻笑起来:“你们忘记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吗?”

众人一愣,见皇帝望向窗外,淡淡道:“是丰收的时节了啊。”